“你别骗我了,”她抹了把泪蹭到他身边,抬臂抱住他,“别闹了,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看都看到了,我就是这样。”他轻笑。
“你不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分手不可?有人逼你吗?”她越说下去越是激动,自问自答,泪流满面,几乎已经陷入了某种谵妄的状态,“你告诉我呀……是,是我妈妈么?是她逼你和我分手的对不对?她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拿什么威胁你?你告诉我,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抓着他肩膀,晃得他心都要随之跳落出来。
“是啊。”高访突然出声,看着她,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眼下那道伤痕果然是淡了,他指尖从她皮肤上划过,“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爱你还来不及,我好爱你,有时候我觉得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多爱你,我怎么会和你分手呢?我是被逼无奈,我有苦衷……”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得了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他的手掌,颤抖着吻他,“你跟我说,你告诉我呀,我会陪着你的!”
他脸上照例挂好那副轻佻的笑,没有丝毫重量,风吹即散,他潦草地吻上她的唇,“这么说会让你感觉好点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一直演下去……”
“啪”地一声,她一掌掴在他脸上。他躲都没躲。
她喉头迸发出一声极痛苦的呜咽,双眼通红,看着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动了一下,坐直身体,她以为他要走了,一下扑了上去,扑到他怀里,细指悬在他颧骨上方不敢落下,“对,对不起,对不起!”她痛哭失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高访拨开她的手,不去看她,声音很平静,“药吃了。”
“我吃!我吃。”她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泪珠迸散,从他身上滑下去,堆到地毯上,转身过去将桌上的药片一把塞进嘴巴里,水都没喝,仰头咽下,没咽下去,药片卡在喉间,苦涩在口腔内炸裂开来,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他就在沙发上坐着,冷冷瞧着。
她抓起杯子自己灌了一大口水,药片冲下去,她得以重新喘息。她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坚持和骄傲,抱着他的腿,哀求道,“我吃药了,你别生气,你不喜欢小孩子,我也不喜欢了,我也不是要你对我负责,我不要你娶我,我们就像现在这样行吗?一直就这样也很好,这样就行了,我什么都不要……”
“真不敢相信你还要我说出来,”他身体前倾,毫无动容,对上她的泪眼,“我就是跟你维持不下去了才要分手,怎么?你以为我很闲吗?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间,“刚开始是很新奇,可时间长了真的很烦,你不知道自己多黏人吧?你知道我每天都要哄你有多累么?”
“我可以,我可以改的!”她抹去脸上无意识掉下的泪,“我都可以改,凡是你不喜欢的,我从此以后都改了。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不是非要你哄我,我不是黏人,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所以我在你面前就想无理取闹,我就是想让你多看看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不这样了,我永远都不这样了好吗?我懂事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求你了!你别不要我……”说不下去,她说不下去,语无伦次,掩面哭泣,指缝间流淌出滚烫热泪。
谈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因为这场拉锯战已经成了她的独角戏,要靠她单方面的努力才维持得下去,任她伤心哭泣,任她拼命哀求,这个人,面前这个人却只是沉默以对,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冷眼看着她自问自答,自哭自笑,自作自受,最后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样一出并不体面的戏码里,演员是她,导演是她,剧本统筹还是她,而他,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心不在此的观众。
沉默,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就是沉默。
沉默是真。沉默是金。沉默是自由。沉默是一种比语言更强有力的表达。
面前的这个人,他手是冷的,他心是冷的,他不言不笑,不悲不喜,居高临下,冷眼旁观。他不会再给她任何温度了。
剧烈悲伤过后灭顶而来一阵潮涌般的疲惫,她为这沉默所伤,靠在桌角,终于一滴眼泪也再流不出来。阳光一如既往温暖,包容,把一上一下的两人都笼罩其中,她被阳光照着,突然觉得很渴,撑着桌子站起来,拿起杯子,将桌上那半杯水一饮而尽,还是不够,她又走回餐厅,把那瓶开了的果汁也喝光。
她已经不想再看他了。
袁来从餐厅出来直接上楼,十分钟后她下来,洗了把脸,长发扎起马尾,脸色苍白,她换好衣服,衬衫牛仔,雪纺衬衫上红线绣着桃心,远远一看很可爱,青春无敌,很有活力的样子。她依旧红着眼眶,但那已经无所谓了。
她从他身边走过时把一样东西平平整整放到桌上——钥匙。这间房子的钥匙。
高访记得这柄钥匙,连带着还记得最初他将钥匙递给她时,她抱着他亲了又亲,迫不及待挂到自己钥匙串上的样子。
她很正式地将它放好,声音平静,“我把这一切都还给你。你自由了。”
大理石桌面,金属放上去清脆有声,一声落定,切金断玉般斩断他与她之间所有联系。高访为这声音击溃,忽然抬手抓住了她,“你可以,”他让自己声音正常流动下去,“你可以先拿着,你的东西,衣服,书,还在楼上,以后,你要是想来的话——”
“不必了。”她出言打断他,“都扔了吧。我不要了。”她抖落他的手,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