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高访说。
“哪个家?”
“我就这么一个家。”高访实事求是。
电话里随之响起一阵嘉树深呼吸的声音。
怨不得他生气,这人主意太正了,认定一条路,只顾往前走,绝不瞻前顾后,从不左顾右盼,专注果决,随时欢迎你进言献策,但人家从来不会采纳。
当时高访拆线之后,确实就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想尽快回国的想法,被他当场否决掉了。因为医疗中心医生给的意见是建议住院观察,时间长一些有助于病人身体机能恢复,建议正常进食正常活动之后转康复中心,住上半年,那边条件更好些,便于实时检测,提高生存率。
多好一条康庄大道,嘉树当时还详细和医生确认了康复方案的细节。然后,他回国出席个听证会的功夫,前后不到一周时间,他再飞回来到NYU医疗中心看人的时候,医生告诉他,病人出院了。
预兆确实是有预兆,比如说电话怎么打也不通,但当时他心急往机场赶也没怎么在意,以为不过是睡觉时接不到电话。
“本来上飞机前就准备告诉你,接了个电话,我就给忘了。”高访继续解释,但他那声音听来真是毫无悔意,“没事,别紧张,这边我联系好医院了。”
电话那端又一阵大喘气的声音。
“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最好就自发自觉自己去医院躺着,不要让我强行扭送。我跟你保证,要是我回去发现你不在医院,我一定找到你那小法医,话从头说,原原本本,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跟她说上一遍。”
“行了,快回来吧。我给你赔罪。”高访大而化之晃了一枪,直接收了线,留嘉树在异国他乡一个人对着电话狂乱。
挂断手机,人声消失。虚室浮尘,房子久未住人,处处与他生疏得厉害,那是一种熟悉已极又突然断档的生硬感,一景一物似乎都蒙着层影影绰绰的灰,无声控诉他此去耽误多时,坐耗大好时光于大洋彼岸病栋,弹指岁月,好景不在,黄鹂不知飞去何处,窗外绿叶熟至焦灼,翠已成黑。
国王远征凯旋归来,城堡徒然矗立依旧,无人在望,无人在等,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檐外雨刚停,有风穿堂而过,潮湿,带着泥土腥气,天色渐渐暗下去,他该一人独赏这薄暮冥冥的兴味。
忽然有一声异响自门口传来,隐约听得到人声,不只一人。高访心中诧异,起身去看。
楼梯下到一半时有人开了楼下的大灯,光亮晃得人一阵眩晕。灯下站着三个人,俱一身警服,中间一人背对楼梯,一头短发着实伤了他的眼。
“呦,这家里不有人么?”周正一看高访从楼梯上下来,干笑着来了一句。
那两人闻声也转了过来。
茫然,抬头,看定,暂停,袁来礼貌笑了一下,“抱歉打扰,我有本书忘在这儿了。”
就她开口的那么一瞬间,高访眼前一黑,险些从楼梯上直接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