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有很多村庄里的不法小作坊在制作。
对方还特意问她买来做什么,她说单位有老鼠。
快递寄到了她的工作单位,也就是某小区的物业里。显示已经签收。物业位于地下一层,挨着一整条出租的地下室,办公环境很恶劣。经过一番搜查,我们在她办公室的花盆下面找到了剩余的鼠药。
讯问室里,穆青像是喉咙眼里卡着东西一样,把她精心编制的谎言,一点点地复述给我们。
老猫和女内勤耐心地从头听了一回,告诉她别装了,事就出在她们家里,别再往别的地方推了。
穆青很吃力地回忆,老猫一件件否定,最后提到了装着涂有毒鼠强蛋糕的垃圾袋。穆青沉默了。
穆青的反应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男嫌疑人截然不同。大多数男嫌疑人在被戳穿谎言之后,要么沉默不语,在心里暗暗权衡利弊,天人交战;要么继续严防死守,编造出更加离奇不可信的东西来;也有的摇摇头,苦笑着把事实和盘托出。
而穆青的表情,就像是第一次听到一件她不知道的噩耗,眼眉挑高,惊讶之极。随后就全身僵硬,眼神呆滞。
这个反应如果拿到和警察第一回见面的医院里,安放在爱女刚刚中毒的时刻,感觉倒是对的。
也许穆青真的以为自己是爱孩子的。
几个月以后的一个半夜,市看守所的某个女犯监区乱成了一团。当管教赶过去时,发现绰号「伊哥」,膀大腰圆的女犯人正骑在穆青身上。
穆青满脸血,右手握着形如小章鱼的东西。那是一颗眼球,后面连着密密麻麻的神经和血管。
管教本以为是伊哥欺负了穆青。她自己也是这样和民警说的。但又有别的女犯人站出来,说穆青天天在监狱里说自己女儿没了,不想活了。
性格直爽的「伊哥」挤兑她说,「牛逼你死去」。
两个人就这样打嘴仗,直到穆青大吼一声,亲手挖出了右眼的眼珠子。
伊哥则吓得魂不附体,她说她以为眼珠子抠出来只要抢救及时还能接回去,所以扑上去抢眼睛,但穆青紧紧攥着手不吭声。
三个月后,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小花出院回家。不久,她因为内脏衰竭去世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法院会判决穆青杀人未遂还是杀人既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直到小花离世前的那一刻,在她仅仅两年的生命中,穆青都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孩子的母亲。
对穆青和李志的儿子小龙来说,大概也是如此。
只是穆青的爱,太奇怪了。这事儿我一直忘不掉,后来偶然翻书,发现了一种叫做「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的疾病。
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故意给别人制造伤病,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下手。然后再去照顾孩子,去获得扭曲的成就感。
穆青不在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儿子小龙不吃不睡,吵着要见。他的双腿是可以正常行走的,但他拒绝像其他孩子一样走路上学,仍然固执地抱着那副拐杖不肯撒手。仿佛只有这样,妈妈才会回来疼爱自己。
然而现实情况是,没有了那些「治病」的药片和「帮助」他的呼吸机,小龙的身体日见好转。
小龙依旧迷恋着各种童话,里面有无缘由诅咒别人的女巫;有恶毒的给孩子吃下毒苹果,阻碍孩子去爱、去成长的母亲。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办法原谅穆青。我们前后去他家取证几次,最后一次,他偷偷溜出来跟我聊天,问我:「那个妹妹死了吗?」
当时我说,小花不会死。小龙稚嫩的脸上有些失望,说「咋不死了呢。」然后就跑回了那间装满了童话的屋子。
我想,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应该是:如果妹妹死了,妈妈就会回来。
那一瞬间,我像中了定身法,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个凌乱的家和小龙紧闭的卧室,还有放在墙边的拐杖。
我再也没见过穆青。后来老猫还专门问过她一堂笔录,穆青没流眼泪,也没怎么说话,谁也弄不懂她在想什么。
老猫问她,当时到底是想把小花毒死,还是只是想把她毒出病来。
穆青非常认真地对老猫说:「小花永远是我的孩子。」
听到「永远」二字,我脑海里浮现出穆青曾经养在家里的那十几只鸽子。
几只少了半边翅膀的小鸽子,静静站在笼子里,徒然地看着窗外的蓝天。
摧毁一个孩子有多简单?-案件手记的回答-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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