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咬牙应着,余光却瞥到那桌面上一滴未动的茶水,计上心头,捏着有些可怜的声调叫唤,“可是师父,这天实在太热了,能不能先放我一分钟讨口水喝,保证就一分钟。”
虽还不到盛夏,皇城里的风却已然含着热意拍打在人身上,拍得男孩几乎衣衫湿透;师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平常再怎么言辞严苛,此刻看着对方汗津津的小脸也不由得有些心软,挥挥手,由着男孩兴高采烈地跑去桌边。
“我瞧着师父说了那么多话,想必肯定也渴了,”男孩倒好两杯茶,又蹬蹬地跑到了老人身边,恭敬地把人请去坐下,“师父也喝。”
“臭小子,你要是平时练功再多上心些,我又哪儿能挑出这么些毛病,还要为此多费口舌。”
老人虽嘴上嫌弃,却仍是被这举动暖了心,不疑有他,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
等到老人斜靠在椅子上,鼾声渐起,男孩才停下了这般装模作样的练功姿势,晃了晃肩颈,干脆利落地跳上了茶桌。
“少爷!”一道童稚的喊声从身后传来,男孩回头,看清来人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少爷你不能再翻墙出去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迟早会被大帅抓到的,”男孩看着怯生生的,说出口的话却是没那么守规矩,甚至伸出了手要去拖对方踩在桌上的脚,“我上个月已经因着这事儿陪您挨过两顿打了,这个月要是再来一遭,我这屁股可就要开花了!”
可惜,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被称作“少爷”的男孩已经攀上了围墙,闻言笑着回头比了个手势。
“没事的望尘,要是我这次被抓到了,你就说你被我哥叫走了,其余一概不知……放心,我就出门五分钟,你到时候可要记得给我开小门……”
男孩从墙头一跃而下,声音断断续续地顺着风从另一边传来,徒留望尘在墙内瞪着老师父酣睡的模样,急得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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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嘞!”
“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糖绘!画得不像不要钱!”
……
男孩落地的姿势不太熟练,侧身跌落在墙外的草坪上,滚了一圈才重新站起身,深吸口气,只觉这街上的空气都比府邸里的好闻,混着数不清的人间烟火气,引人眉开眼笑。
可惜他这次“外出”实在是临时起意,准备得相当不充分,浑身衣衫口袋翻遍也只找到了零碎的几分钱,堪堪够买串街角糖葫芦,付了钱,便只能漫无目的地沿街溜达。
目光所及,皆是三五成群,寒暄近况的平民百姓,整条街的节奏好似就这么惬意地慢了下来。
——如果他眼力没那么好,发现了缩在包子铺角落的小乞儿的话。
小乞儿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上饭了,手脚乃至脸庞上都混着脏兮兮的黑泥,看不真切,却也能从中感受出此人的瘦骨嶙峋——整个人细瘦得宛如随手便能折断丢弃的枯树枝,缩在阴影里,却仍然掩不住那份格格不入。
前来买包子的客人在路过时都会专门绕开他那一亩三分地,带着孩童的妇人们也不由自主地紧紧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前,仿佛对方是什么沾上便摆脱不了的洪水猛兽。
最终包子铺的老板实在忍无可忍,生怕这破烂东西影响自己的生意,便挥着扫帚,在怒骂声中将小乞儿打跑了去。
小乞儿踉跄着走了几步,无处可去,最终在巷子角旁捂着腰,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