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剖开苗青肚子后,还好心地将衣裤还原了。剖腹手法虽然粗糙,但刀口从阴部向上,是不想伤害到肚子里的胎儿。加上苗青死前服用过安眠药,凶手确实不是想杀人,只想取走孩子。苗青中途疼醒,凶手没有用刀直接刺死她,是担心母亲死后,胎儿在腹中缺氧。于是凶手跪在苗青双臂上,压住她上身,想用丝巾勒晕她,但意外失手,导致苗青死亡。这一系列行为,不像男性行凶者会做的事。」
我清楚看到,李光吉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尽量克制着情绪:「你从一开始就怀疑婷婷?为什么……」
「因为你跳出来了。」小杨指指证物袋,「这片树皮残留有腐植酸铜,是一种防治果树腐烂病的农药,除了在防病期使用,还会在雹灾后,用来保护被砸伤的树枝断口。邻居看见你9号上午十点驾车回家,在那之前,你赶去找苗青时,碾到了树枝吧。」
「这只能证明我是为了保护婷婷……」
小杨点点头:「对,直到你特意将那几盆花放在茶几旁引起我们注意。」
我脱口:「那几盆花是故意的?」
小杨没明确回复我,只是继续将李光吉扒皮拆骨。
「即使没人知道花蕾期不能换盆,你也会想办法让警察发现盆里的纤维,因为你需要独揽嫌疑,好塑造自己为爱献身的『壮举』。」
小杨不是个话多的人,但面对李光吉的垂死挣扎,他将所有疑点揉碎了喂到李光吉嘴边,强迫他咽下去。
「即使同意你和姚婷结婚,姚家也从来没把你当自己人,家里挂着全家福——没有你。」小杨竟然有些怜悯,「你们关系很差吧?蒙慧琴那么关心女儿,却连她假怀孕都不知道,显然平时几乎不走动——因为姚昌远看不起你。」
「看不起」三个字,深深刺痛了李光吉,他咬牙盯着小杨,像是想把他活剥了。
「你凭什么说他看不起我,他凭什么看不起我?」
「未婚搞大人家女儿肚子,买车买房靠的都是岳丈,酒驾车祸害妻子流产、孩子丧命,被开除出公职队伍,三十了还只是个置业顾问,谈生意不得不陪客户找小姐。换了我,我也看不起你。」
「你说什么!」李光吉怒火中烧,「你知不知道,那天是婷婷劝我开的车,要不是我,婷婷知道自己流产的时候就自杀了!要不是我,婷婷这些年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享清福?要不是我,婷婷早就坐牢了,要不是我……我那么爱她,为了她,我可以忍受他家的白眼,我连自己的前途都豁出去了!」
「不是豁出去,是等价交换。」
小杨从容不迫,开始收拾照片和物证袋:「计划成功,你无罪释放,不仅能让姚家人另眼相看,也掌握了姚婷的犯罪证据。姚昌远再瞧不起你,也不敢让姚婷跟你离婚。
「计划失败,你知道姚昌远和蒙慧琴爱女如命,即使告诉他们要在刀上留下指纹,只要不说破指纹的重要性,为了保护女儿,他们也不会再让她接触到凶案相关的东西。人是姚婷杀的,疑点由姚家承担,凶器由姚家替换,你豁出一切保护妻子,赢得了好丈夫的名声,还不会坐太久的牢。」
话到这儿,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李光吉,露出了近乎残忍的微笑。
「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用姚婷做筹码,她还会爱你吗,你还能拿到姚家的财产吗?」
李光吉如遭重锤,仿佛全身筋骨被抽离,一下瘫在椅子里。那双原本精明发亮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
和小杨离开审讯室时,走廊上刮进一阵冷风。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脱口叫住他:「你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小杨看我一眼,恢复了平时寡言少语的学生仔模样,只点了点头。
我突然有些恍惚。
既然小杨知道一切,只要告诉我和曹队,把证据搜集到位,直接就能定罪。但他没有,他藏了犯罪侧写、腐植酸铜、砧板上的肉和菜,如果不是拦截包裹需要调动其他部门,他可能也不会告诉曹队「退货换刀」的计划。
李光吉用姚婷做筹码耍我们。
杨锐用我们做筹码,耍李光吉。
我没忍住,终究问了一句:「你说你想知道李光吉为什么这么做,不是想知道犯罪过程,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把花盆摆得那么显眼?」
小杨笑了笑:「尊严,挺有意思的东西,对吧何哥。」
我不知道尊严有没有意思。
我只知道,他和李光吉一样,在享受操纵全局的快感。
案子结束后,曹队和杨锐在办公室聊了一下午,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我借汇报案情进展的机会猫进去,想听一耳朵。
推开门时,曹队正在问:「你对药品很熟悉?」
杨锐坐在曹队对面,答得意在言外:「家庭原因,了解一点。」
没两分钟,我就让曹队轰出来了。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杨锐展现出那种原始、血腥、如同猛兽诱捕猎物的攻击性。
但我一直很庆幸一点——杨锐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