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都是朝廷政事,纪律纲常,他不懂得小女儿情趣,常常惹得我娘亲生气,我娘亲总是自己坐在那里气一会,又好了,照样高高兴兴的。」
「有一次我娘拉着我爹去过上元节,他们俩手拉着手出去,结果却各自乘着轿子回来了,我娘说,我爹走在路上,居然管起了无良摊贩,把她撇下在那义正言辞地叫来了官吏,现场督察。一管就是一晚上,那天晚上我娘很失望,她对着窗户坐了很久。」
「你说我爹错了吗?没错,他是个好官。那你说我娘错了吗?也没错,她不过是想高高兴兴地和丈夫一起过几天平凡小夫妻的生活。他们谁也没有错,只是他们想要的生活,都不是对方想要的。」
「后来,我娘快走了,她跟我说,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好郎君,不求他富贵,不求他显达,只求他所求如我所求,我们彼此相处得开心,彼此想要的生活都是相似的。这样就不存在一个人迁就,一个人委屈,最后落得彼此两方都疲倦,乃至分离。」
「而我娘亲,到死都没有如她所愿,过过一天那样的生活。」
她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从她的双瞳里,我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表情,怔怔地,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而从我的眼睛里又映出她的面孔,她在我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开口,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又仿佛咫尺之间。她那么灵敏地知道了我的心事,她对我说:
「你今天,是来放我走的,对吗?」
13
小小的茶水铺子人往如梭,仿佛过了很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你是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和侍从在街头走丢,没有侍从,也会有暗卫,没有暗卫,即使走丢了,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寻,除非…这一切都是故意的。」
「你总不至于弄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和我真正过一下平民夫妻的生活吧。
路边的红灯笼一层一层地将颜色投下来,在她脸上织出明晦不定的影子。她目光平静,不复之前的戏谑,她没有再说话,她在等我的答案。
我怔怔地问她:「现在的这种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她说:「每天吃香喝辣的,皇帝宠,皇后贤,妃…」
我打断她,问:「你为什么不想留下孩子。」
她说:「你不是说你不问我这个问题吗?」
我说:「皇后都跟你说了?」
她摆摆手说:「说个屁,皇后才不会背地里嚼舌根子,你就住在我宫里,不允许我听个璧角吗。」
我无言以对。
蔻妃拈起桂花糕又吃了起来,我等了一等,忍不住开口打断她:「我的答案呢?」
她茫然地看着我:「什么答案?」
我说:「你往后想想,我刚刚问你什么来着?」
她说:「你问我什么来着?」
我说:「蔻妃,朕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她拈着一块桂花糕,默默地吃着。吃完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说:「我不想把这个孩子在皇宫里生下来。他没办法在这个宫里活下去。」
「我的身份这么尴尬,一旦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了,不等后宫里那些妃子们蠢蠢欲动,前朝就会先沸议如潮,你我都是亲眼目睹过前朝芷夫人的事情的。她和孩子的下场是什么样的,你应该最清楚。」
芷夫人…
记忆中,芷夫人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父皇喜欢她,却迫于她来自民间秦楼楚馆的身份,连最低位份的答应都没封,只能尴尴尬尬地隅居在宫里。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这种尴尬的身份,一持续就是三年。
后来她意外有孕,买通了御医,束腹装病不去侍寝,直到怀胎八月才被发现。父皇一直都赏着她避子汤,之所以意外怀孕,想必是芷夫人自己为了一搏,想着孩子瓜熟蒂落,木已成舟。或许父皇和朝臣就无法再反对。
然后就是一碗堕胎药,泼醒了她的幻想。
芷夫人誓死不从,以为刚烈可以打动父皇的心,毕竟曾经花前月下过,总期盼着君王尚有一丝心软。
没承想最后真的落了个死。
一尸两命。
连着她买通的御医,都被杖死了。
在皇室不可侵犯的威严面前,父皇选择了放弃她们母子。
蔻妃的指尖轻轻地扣着茶杯,她转过脸笑着冲我说:「老娘可比芷夫人的身份彪悍多了,想想吧,到时候你上朝,跟朝臣们喊一嗓子:『兄弟们早上好,我要当爹了,孩子他妈是蔻妃』。然后朝臣们一个个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在你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跟自己马上快被你临幸似的说:『皇上,不要呀!』,个别刚烈的还真想一头碰死在你面前表个忠心,你咋整?」
「你是给我赐药呢,还是跟那些个朝臣说:『你们死吧!朕不在乎!』?」
我说:「朕会护你周全。」
蔻妃说:「别啦,你想做昏君,我还不想做妖妃呢,我生个孩子,他们在前朝哭的死去活来的,喜事都给哭成丧事了,不嫌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