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月过去了,迎来了中秋佳节。
中秋节在宋国极受重视,是为家人团圆之日,举家、举国欢庆的日子,平安求福,由士绅贵胄到平民百姓,由京畿都府到乡村小镇都极其隆重。
张灯结彩,游龙舞狮,猜谜放对,品酒赏月,委的热闹非凡。
然而在北狄此节却是不兴,平平无奇,日子照如往常。
清晨,云振南拉着云梦昭来到后院的一间房内,在桌案的香炉上点燃三支焚香。
桌案顶南靠墙,案上既未供奉神佛塑像,也未供奉先人的牌位,只供着一条如墨般黑的丝巾。,丝巾上绣着一只殷红的诡异蝎子。
他跪在案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静默了一会儿,叫梦昭来前也磕了三个头。
小梦昭不解,问道:“爹爹,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拜这条丝巾呀?”
这个问题已不是儿子头一次问他,自云梦昭四岁有主意起,见爹爹每年在这一天都带他来祭拜这条丝巾,他很是奇怪,便问爹爹为何?
云振南说他现在年岁还小,等他大了自然会告诉他。
这条丝巾正是当年屠戮浯溪镇的马匪所遗,周子夫悍杀马匪,救云振南于危殆,从这标志性的丝巾上得知,屠戮浯溪镇的乃是琅琊山“天蝎寨”的贼匪所为,这种丝巾他们每人都有领系,是他们身份的彰显。
云振南修武十载,从椋山下山,一则遵师命投身军旅,保家卫国,为百姓立命;再则就是要寻到天蝎寨的老巢,报那灭门屠镇的血海深仇。
他下椋山以后,寻到琅琊山,在山中苦寻了大半个月,却也没有找到天蝎寨的所在。他远近方圆百里打听,所有人但听天蝎寨的恶名无不都谈而变色,推说不知,唯恐避之不及。
寻到官府更是受到府衙的驱逐,无奈之下他只得暂且作罢,暗筹见机再报那血海大仇。
却没成想世事无常,军旅生涯的变故使得他终生都不能再踏入宋境半步,这灭门深仇该何以得报?他无机会再手刃仇寇,便只能将这重任落在了儿子身上。
连着五年来云梦昭都禁不住好奇的问他,如今梦昭已长到八岁,业已能明辨善恶是非,便言道:“昭儿,你要好好记住这条丝巾,一定要记的牢牢的,等你长大了回宋国去,找到一个叫琅琊山的地方,那里住着一伙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的脖子上都系着这样一条丝巾,你要找到他们,把他们全都杀了。”说着剑眉倒竖,目光毒厉,几要迸出火花。
云振南英武不凡如天人神将,但他在家人面前一向和蔼儒雅,友好面善,从未表露过一丝狠戾的神情。
云梦昭见慈父突然如此,有些害怕,愣了愣,问道:“爹爹,他……他们怎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父子贴心,云振南见儿子说话颤怵,感知到是他愤怒的气场惊压到了儿子,收敛神情,拉着梦昭的手温言道:“来,听爹爹跟你说。”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小梦昭站在他面前。
烈火熊熊,漫天火红,马嘶声,砍杀声,倭匪亢昂的啸叫声,哭爹喊娘的嘶戾声,妇女贱遭蹂躏的惨叫声,烈火烧响木椽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万声激嘣,交掺纷错,直如人间炼狱,云振南的神念又回到了那个惨绝人寰,不忍直视的地方,回到了那个连月亮都被染的血红的中秋夜晚。
待他讲完那晚的罹遭已是泪流满面。
云梦昭情感触动,悲苦交集,父亲声情并茂的述说悲惨的过往,他也哭成了一个小小的泪人儿。
他虽和爷爷,奶奶,姑姑从未谋面,与浯溪镇的邻里乡亲也无有过任何交往,但他身上毕竟流着云家的血液。
血脉相连,浓血于水,看父亲的悲壮他感同身受,哭着道:“爹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武艺,等我长大了带大军杀到宋国去,为爷爷奶奶,还有姑姑报仇。”
云振南脸色一沉,刚要呵斥他今后不许再说“带兵出宋”的话,一个女郎突然走了进来,温声道:“拜祭完你父母了?”正是琼瑶公主。
她见父子二人脸上均挂有泪痕,想是云振南感情伤怀,触及了泪腺,波及到了儿子。她体念丈夫幼年时坎坷的悲惨命运,铁骨铮铮的汉子却在心底压着如此大的悲罹苦痛,不禁为丈夫愀畅,却也无言开导。
这时,一个俏丽的小女娃一蹦跳进屋里,笑嘻嘻的道:“梦昭哥哥,我来找你玩了。”甜笑如蜜,十分欢悦,不是娥苓还能是谁会这般黏溺云梦昭?
琼瑶公主忙岔开略微压抑的气氛,微微一笑,说道:“昭儿,娥苓表妹来找你玩了,你快去吧。”
云梦昭孩子心性,情绪起伏不定,变化的快,刚刚还慷慨昂扬,信誓旦旦的要发奋学武,长大以后率兵回宋为祖上报仇,但见到娥苓来找他,立马转了心情,贪玩之心瞬起。
可想到父亲先前那狠戾的情态,他心里害怕,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不敢轻漫应承,目光娇楚的望向父亲,只待父亲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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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连父心,云振南猜中儿子所想,轻轻笑了笑,道:“你去吧,保护好娥苓妹妹,但可别跑远了。”
云梦昭绽开笑颜,春风拂柳,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