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名字信口拈来,极为自然,而他却陡然抬眼,薄唇数次阖动,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才离席俯首,「谢郡主赐名。」
「你说你是『极乐』的人?」我微微倾身,颇有兴味地问道,「我没去过,你说与我听。」
他脊背倏然绷得僵直,虽然不过片刻,但声音仍低沉了下来,「郡主想听什么?」
「就从你讲起好了。」我一双莲足晃啊晃,用香炉长勺挑弄着金丝笼中的白鹦鹉。
「我——」
「此刻起,你是宋家的家奴冯鹤台。」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下奴原先是在极乐坊里看场的暗哨,后来一场打斗落下眼疾……」
「慢着。」我叫停,凑近了瞧那张俊美昳丽的面容,这才发现,他的瞳虽清澈,却并无聚焦,空茫茫的,像未经雕琢的墨玉,不觉惊道,「你是瞎子!?」
「白日里略能视物,夜晚便与瞎子没什么两样了。」冯鹤台也不恼,继续说着,「眼疾迟迟未愈,坊主也不会为我重金治病,却见我容貌不错,便……」
我咯咯笑道,「你的确有副好容色,但怎么还五花大绑起来?哪个客人喜欢包粽子?」
余光触及他的十指,根根紧攥于掌心。
这是他的痛处。
但,我是恶兽,偏好嗜血为乐。
于是我将一盏玫瑰酒送到他唇边,笑得天真又恶毒,「来,润一润嗓子,细细地说。」
冯鹤台抿了两口,「多谢郡主。」
至此,估计他也晓得自己的新主子什么德行了,神色恢复漠然。
「因为下奴太不受训了。自幼被培养出来的反应,总是会按捺不住出手,一来二去见罪于客人,坊主为杀一儆百,便以铁索勾连悬于四角,人便被吊挂起来,凌空无着力点,自然不能反抗。」
我几乎能想象到——那是何等旖旎而淫靡的场面。
「逃走花了你不少功夫吧?」我说,「听云袖说,那洞穿了蝴蝶骨的铁索被生生挣断,啧,真够狠的。但你同时也该想到,丢了这么个摇钱树,坊主必不会善罢甘休,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所以你需要为自己寻一个足够强大的、能与极乐坊相抗的主家。」
「铤而走险,你选择了当朝皇帝偏宠的功臣之女,同样跋扈的熹华郡主。」
「对吗?」
4
他未曾否认。
我拈了一枚糖渍梅子送入口中,笑眯眯道,「你赌对了,除了容色之外,还有个缘故。我啊,最喜欢强夺旁人的心头好。用过之后再弃之如履。——你怕是不怕?」
「若是熬不过,」那双琉璃般的瞳微微转动,最终,他笑了,「也便是在下的命吧。」想了想复而补充,「郡主,有没有人夸过您的声音?」
我歪头想想,「这倒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