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个空穴来风的谣言散布坐实、并让人深信不疑的方法,不是靠自己的力量主动去播散、强调、说明、解释。
哪怕他们已经有了深植于市井的牛马帮,开辟了更为广阔的信息渠道。
人性如此,越是鬼鬼祟祟、意欲隐藏的东西,越会引起人的兴趣。反而堂而皇之广告天下的,才会让人以为别有用心。
所以,谢酽命小缙一路屠杀灭口,假作极力掩藏着什么,引来万众瞩目。再逐渐开始百密一疏,藏头露尾,让人觉得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相信他们试图掩埋的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人们不会怀疑自己努力窥探到的结论。正所谓以退为进,欲拒还迎,当他们走到玄隐剑当年最后消失之处,这个秘密也顺势而出,天衣无缝。
很快,掉落碧水峡的玄隐剑时隔多年重见天日,在无数流言蜚语中,多数人都选择相信了这样一种说法:
十五年前,淮水派所有人都死于碧水峡后,魔教尚不及下山搜寻,玄隐剑就顺着流水飘到下游,被一个村民捡到。
他不知此物的贵重,只随手丢弃在了自家后院,所以一直以来江湖上毫无风声。
数年后,他缺钱时把这剑抵债。几经辗转,又被卖到了隔壁镇的当铺。蒙尘数载,才被一个路过的勿吉武士发现。
那人常常往来中原,知道这把剑是多少人垂涎不得、你争我夺的宝物,也同时想到,它落到任何人、任何门派手里,其实也意味着灭顶之灾。而若被顾门知道它的存在,让顾云天得到其中秘籍,对武林来说更非幸事。
所以,他索性默不声张,偷偷将其带回勿吉,沉入长白天池,彻底掩埋了这绝世宝剑的痕迹。
而锲而不舍追寻了十五年的魔教,也终于在最近得到了一些线索。当即广派人手搜查证实,并将一切有关之人格杀灭口,以防消息泄露。
只是,欲盖弥彰、适得其反。流言传播之速远超想象,短短半月,玄隐剑的下落就世人皆知,再也杀不过来、追踪不上了。
碧水峡群山拱卫,万壑争流,是中原最险要的关隘。立在崖顶,俯瞰层层云海,只闻波涛汹涌,风声呼啸,全无春日景象。
这片往日人迹罕至之处,如今人头攒动,都试图在这淮水派覆灭之地寻找一丝遗迹。
“那把破剑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么多人因它而死,难道死物会比人命珍贵?”
隐于看热闹人群中的谢酽一行听到了一个略带孩子气的声音,小缙回头看去,却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是啊,为了一把剑,造下这么多杀孽,还牵累了许多无辜百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少年身边的老人摇头叹息。
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局下,还敢于当众大放厥词,确实罕见。谢酽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发现小缙仍在望着那里出神。
是啊,为了一把剑,还是一把并不存在的虚空的剑。
“缙护法,最近这段时间你的确太累了。”
小缙似是被谢酽的声音吓了一跳,悚然退了一步,却见他正言笑晏晏地盯着自己,还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小缙全身血液登时凝结成冰,一动不敢动地听他笑着说道:“雁门关初遇时,你才到我肩膀高,还没变声呢,缙护法,你有没有觉得这三年时光快得像梦一样……”
看到小缙略显僵硬的笑容,谢酽又认真打量起他:“话说回来,缙护法作为教中最年轻的中流砥柱,近年却有些碌碌无为,多么可惜。好在这一路大肆屠杀为试剑造势,缙护法成绩斐然。此局若成,神秘人自投罗网,缙护法可是奠基之功啊。”
一旁的孟梁不屑地扭过头,心中对小缙颇有微词。
回来的路上,小缙暴虐疯狂的举动不断传入他耳中,他还以为是误传。却没想到,真的是这个同龄玩伴亲手杀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还是第一次亲身领略魔教的血腥,自小生活在单纯环境中的他自然无法认同。
所以回来后,他都没再理过小缙,哪怕小缙惊喜地和他打招呼。
深夜,这座高崖终于清净,只剩下了两个重返故地的身影。
默默望着那漆黑无际的深渊,顾襄仿佛看到了当年身边的人是如何被其吞噬,又挣扎爬出,把自己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进入幽云谷的?”
“我醒来的那一刻。”
她听到江朝欢淡漠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不过我一开始是为了玄隐剑才来的。我醒来后找不到玄隐剑,以为肯定是被顾门拿走了。那是父亲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我当时一心想着一定要把它夺回来,却没想到它也并不在教主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