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困惑了片刻,然而火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
她本体是桐木琵琶,成精之后性属木,因此轻易就能连木搭
桥,在整个儿燃起的庭院中平地拔起一道郁郁葱葱的桥梁。
她停在空中,衣袂无风而动,脚下是狼狈逃生的众人,唯她欠
身相邀,为他在绝境里捧出生存的可能。
白山墨匆匆登上木桥,火舌试图卷上木桥,却被骤然丛生的枝蔓狠狠挡在外面。
阿黎轻巧落地,像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乐姬一样,挽住他手臂,依恋地望着他。
白山墨正要说什么,变故就此发生。
织荷挣脱了护卫,从古筝里抽出剑来,一剑斩断藤蔓,凌厉地刺进白山墨的后心。
阿黎一把接住白山墨,怒火大盛,意随心动,柔软的藤蔓登时变得尖利,像凶狠爪牙,将织荷捅了个对穿。
可是来不及了,白山墨的胸口涌出鲜血,神气迅速衰败下去,织荷痛极还要大笑:「殿下,我们果然要同日死了呢。」
阿黎一掌打在织荷胸口,她被打出老远,身子淹没在滔天的火势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白山墨尚余一口气,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最后时刻了,还笑得风雅:「其实,你弹琵琶很好听,比所有人都更好听。」
这是对她初见时提问的回答。
那时她憋着一口气,要跟织荷比个高下。白山墨在布一盘大棋,就哄骗她说你们俩都很好。而现在他快死了,终于愿意说出真心话。真心话是你最好,比所有人都好。
阿黎颤抖着抱住他,眼泪一滴又一滴,砸在他脸颊,她又仓皇
擦掉,混乱得都不像她自己。
四百年前她从琵琶中脱胎,看见他临终时惊喜的笑容。那时她
懵懂不知,只觉得这笑容太过好看。多年之后她再回忆起那笑
容,心口却漫起无穷无尽的哀伤。
这一次,她不想再看着他死去了。
纯净的白光从她身上漫开,一点点笼罩了白山墨。这是小琵琶
精的一半生命,可以和阎王角力,把将死之人从地府拉回来。
白山墨睁开眼睛:「你是神,还是魔?」
她耐心跟他解释:「我是琵琶精,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他费力地笑:「那为何不做神?」
她眨眨眼:「做神仙要守清规戒律。虽然名声好听,但我不能
常伴你左右,做神仙也没什么意思。」
他怔怔看她,一贯风流倜傥的太子殿下,面对这样的真心,竟
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说:「我何德何能。」
太子殿下精明,信奉时间万物的规律不过是交易二字。他自认
未尝付出什么,竟得到如此真爱相报,实在愧疚,也实在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