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谢娘娘好意,只是奴婢尚有要务在身,不便离开此地。」秋水推辞不受,她如今尚在受罚中,委实不能再落人把柄。
陈宝林扬首看一眼瓢泼般的大雨,再见她手中紧握着的那把破旧扫帚,都是一样蕙质兰心的人儿,自是猜得到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可恨宫中那起人当真心狠,不愿自己露面与她为难,便唆使了旁人来折磨她,自己倒落得个干干净净。
这般借刀杀人,也不怕折了寿。
她心下不平,然则自知身为宝林,位分远低于十四宫众妃嫔,旁的言语不能多说,只拉住了秋水的手道:「姐姐放心,这等时候万不会有人过来的,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左不过几步路的工夫,姐姐好歹进去歇一歇,待这一程风雨过去,再出来洒扫也不迟。」
话毕,不等秋水开口,便挽着她往自己的宫宇走去。
宝林在汉宫不过是十四等妃的最末一位,所住宫宇自是比不得赵婕妤她们,不过是在掖庭旁舍单独辟了一处院落罢了。
院中花木被雨打湿,越发显得疏零,一个容貌稀松平常的宫娥正支着手挡雨立在屋檐下,看见她们进来,忙道:「娘娘,这一程风雨紧,可曾淋到了?」
陈宝林摇摇头,吩咐她:「绿蕙,快去备盏姜汤来。」
叫绿蕙的宫婢忙答应一声,伶俐地去了。
秋水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之前翠叶说的话,想是这个绿蕙便是翠叶常提及的那个了。
她架不住陈宝林好意进了屋,宫宇虽简陋,然则毕竟是妃嫔之所,到底要比掖庭好上许多。眼见陈宝林收了伞,又吩咐另一个叫赤瑕的宫婢替她去寻干净衣衫,举止之间俨然可见一宫之主的样子。
秋水一时不觉带笑,依稀记得当年陈宝林初入宫时才刚十四岁,模样娇柔,一开口便是羞羞怯怯的,每每过来请安的时候如意便忍不住地笑,背地里常说蚊子声儿都比她的声音大。
她看着却颇生爱怜,这般大的年纪本该似妹妹秋雁一般在父母膝下逗趣撒娇才是,天可怜见,一道采选圣旨便把她从父母身边生生剥离,卷进这幽暗寂静的深宫之中,是以那时候她总多看扶着陈宝林,知她胆子小,便有意同她多说说话。
想不到相隔五年再见,当日羞怯的小姑娘,也成长到如今这般模样了。
不多时绿蕙端了姜汤上来,秋水谢过她,端在手中,驱散一身湿寒。
赤瑕亦寻了宫女子的衣衫来要替她换上,她连说不必,进宝林宫中躲雨本就是无奈之举,若再换了衣衫,掌事宫娥那边就无法应付过去了。
她这样坚持,陈宝林知她如今俯仰由人,不能自己,便也不再多劝,亲去取了干净的巾帕,按住了她不动,一点一点替她擦拭着,又问她:「姐姐来掖庭多久了?」
秋水估算日子,回道:「月初时候来的,而今总有十来天了。」
「前日子我在许良人那边听见过风声,道是姐姐要来掖庭,我以为总要过些时候的,若早知道,该当去看看姐姐才是。」
「何必如此?而今我为奴为婢,掖庭永巷不该是你去的地方。」
秋水劝慰着,陈宝林低眉淡然一笑:「哪里有什么该去不该去,我如今不也在掖庭吗?」
说到这话,秋水暗里也有些惊讶,当日许良人可是与她同年进宫,一样的宝林位分,如今人家升至第九等,她却还在十四等徘徊,这些年她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若在当年为后的时候,她势必要问个清楚的,可眼下她为婢,她为主,再问这些便有些逾矩了,是以她只好默默喝着姜茶,听她絮絮说一些零散小事,间或应答一声。
待得一盏姜茶喝尽,外头的疾风骤雨便也小了些许,滴答的雨点声中,隐约可听急促的脚步声。
秋水唯恐是掌事宫娥出来寻不见她,轻轻放下茶盏,谢了陈宝林:「多谢娘娘款待,奴婢该回去了。」
陈宝林亦不多留,送她出了院门才道:「往后再有这等事,姐姐尽管来我这里躲一躲。」
秋水不言,陈宝林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又怎肯来叨扰她,给她招惹是非?
故而拜别,耳听宫车辘辘,杳不知其所踪,亦不知是何人出行,她便照旧拿了扫帚去御道洒扫。
直待夜色将晚,翠叶打了伞来,急急地道:「秋儿姐姐方才哪里去了,倒让我一通好找!」
她一愣,忙道:「可是掌事姑姑问起我了?」
翠叶道:「可不是吗?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天儿突然就又是风又是雨的,我们都在屋里说这样天气还叫姐姐出来洒扫,分明是掌事姑姑有意磋磨你。谁知还不等风雨过去,闻说圣驾竟没有留宿于充依那里,不过是用了盏茶的工夫又打道回去了。说来好笑,这倒是把掌事姑姑吓个半死,唯恐留姐姐在雨中让圣驾看见要责罚她苛责宫人,赶紧叫我寻姐姐回去。我这里外转了一圈也没见着姐姐,还以为姐姐是出了什么事。」
秋水不想自己在陈宝林那里躲雨的工夫,外头生出了这么多事,她抿一抿唇,纵使连日来与翠叶越发亲近,也不好告诉她自己方才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