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香烛纸火上略尽哀思了。
这边厢正忙活得紧,忽而门前一阵嘈杂声,忙着低头赶工的掖庭奴们不觉纷纷支起头来,往外看去,正见一个素衣白衫容颜高贵的女子提着裙摆强行撞开了禁宫守卫,闯将进来,唬得掌事宫娥都变了脸。
秋水亦是面色苍白,下意识站起身看着来人。
那女子闯进来也不多言,目光只在一众掖庭奴中扫了一圈,便落在了秋水身上,从她失了光泽的发顶一直看到脚下的草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她恍惚摇了摇头,只当自己看错了,一言不发,转首人便似来时一般,又闯了出去。
徒留秋水站在原地,一声「妹妹」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这么一通胡闹,掌事宫娥拍着胸膛直呼怪哉,连声地问那禁宫守卫:「来者何人?」
禁宫守卫苦着脸叹息:「是江都王妃。」
江都王妃长孙秋雁,曾经是与已废皇后娘娘长孙秋水一般显贵的人物,姑母做太后,父亲做宰辅,姐姐做皇后,自己又是高祖幼子、皇上胞弟明媒正娶的王妃,端的是荣宠加身,富贵过人。
即便后来长孙一族落难,皇后被废,可因着她是出嫁女,倒不曾受什么牵连,也难怪禁宫守卫不敢拦她。
秋水抿抿唇,眼看秋雁性情还似少时那般风风火火,便知这几年中她过得还不错,至少江都王待她初心不改。
翠叶身在掖庭久已,还是头一回得见活的王妃,不由十分欣喜:「那个江都王妃生得可真貌美,只是不知这般高贵的人怎么到咱们掖庭来了?」
「或许是走错了路罢。」秋水言语轻轻。
心底里却明白,她不是走错了路,她是听说了消息,才赶过来确认一下的。
只是确认了又能如何,不过为自己徒增些烦恼,倒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啊!娘娘!」
「娘娘小心!」
「王妃娘娘……」
长信宫中,本该万分威严肃穆的祭奠仪式,却被突如其来的几声惊呼扰乱了。
秦昭仪身子娇弱,若非逢着太后末七,这会子本不该出来,谁承想一来就碰见这等莫名其妙的事,她看着被泼落一地的酒水,不由道:「王妃莫不是太过伤心,失了手?妾再叫人去给王妃奉一盏酒来吧?」
「不必了!」长孙秋雁干净利落地将一掷而空的碗丢弃在地,擦着手,一张素面冷若冰霜,连声色里都带着寒意,「这一杯酒当我姐姐敬给她的,多谢她那一道懿旨。」
「这……江都王妃当真是这么说的?」
中常侍苏闻耳听长信宫中差人来报,一时又惊又讶:「好好的祭奠,怎会闹出这等事?」
宫人便上前附耳又多说了两句。
苏闻嗟叹,情知参与祭奠的人那么多,瞒也是瞒不住的,便原样把话递进了宣室殿中。
年轻的君王刚刚领着诸侯百官祭拜回来,换下了素服,穿着一身玄地常服坐在案前。
听了苏闻来报,眉眼都不曾挪动一分,只翻看着卷牍淡声道:「掖庭宫禁森严,倘或没有朕的许可,便是臣子也不得随意出入,就算进去了,宫女子与外人也不得随意言语,她倒是大胆。」
「是。」苏闻赔着小心,一时竟不知君王口中的她是说的废后还是江都王妃,遂又道,「然则见了面,倒是不曾说过话。」
「哦?」刘昶执卷的手微移,轻轻叩击着玄木桌案,「江都王妃也不曾说什么吗?」
「不曾。」苏闻摇头,「王妃娘娘闯进去之后,只见了秋宫人一面,便又转首回去了。」
「唔。」刘昶貌似了然,叩击桌案的手指屈起,便重新执了卷牍,一面看阅一面道,「毕竟是太后奠仪,江都王妃此举未免太过失礼,着江都王带回去好生训斥罢。至于掖庭禁卫,失于职守,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诺。」
苏闻领命而去。
赵婕妤听了消息,不禁笑出声,向上首端坐着的秦昭仪道:「瞧瞧咱们陛下多好的气性儿,闹成那般模样,不过轻飘飘一句好生训斥就打发了,谁不知道江都王最宠他这个王妃,说句重话都不曾,又哪里敢训斥她?」
秦昭仪才从奠仪那一幕缓过神来,喝着茶水压惊道:「陛下至仁至孝,王妃毕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便是为着太后娘娘体面,也不能过多苛责,盼只盼王妃回去能领会陛下这番苦心,下回务必不能这般使性儿了。」
哧!赵婕妤忍不住掩口:「太后娘娘已经过了末七了,哪里还有下一回让王妃来祭奠,姐姐可真是糊涂。」
「啊这……是我糊涂了……说错了话。」
秦昭仪面色一阵羞红,止不住轻拍一下掌:「我就说我这身子耐不得热,瞧,这才坐下来多会子,就热得糊涂了,妹妹们见谅,我便先回去歇着了,至晚间夜凉再来同妹妹们说话。」
说着,便起身搭扶内侍的手臂回去了。
赵婕妤冷眼看她走远,手上拿着的纨扇不断挥动:「这就装不住了,人还在呢,就巴不得给人家置备奠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