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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章(第1页)

见得是说给她听的,却依旧为他痛心不已。

满屋子里坐着的人、站着的人,又有哪个可以过得随心所欲呢?

刘昶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絮叨着,手指轻伸出去碰了一碰杯盏,过了这么多时,里头的茶汤早已冷却,秋水看见,便要过来替他重新沏一杯。

他摆摆手,站起身:「朕该回去了,说了这么多,想是宝林也累了,早些歇息罢。」

「诺。」陈宝林微微屈膝,旋即唤过来秋水,「外头夜色深浓,又无月光,秋宫人去取一盏灯来送送陛下。」

秋水闻言,不疑有他,果真往屋子里去取了一盏八角宫灯,执在手中,挑灯前行。

长夜晚来的风从御道上吹拂而过,她手中的宫灯便随着风儿晃动起来,光影斑驳,碎落在地上,把她同他的身影也搅碎成团。

余光里见苏闻只是远远跟着,秋水直觉这般不妥,便也迟疑着放慢了脚步。

可这御道本就绵长,越是走得慢,越觉得永无尽头。

偏是身侧的君王恍似无知无觉,寂寂长巷里,在簌簌的衣摆声中,他开了口:「你可知晓未央宫的由来?」

四下里并无旁人,可见他的话是问她的,秋水便轻一颔首:「奴婢……知晓。」

「说来听听。」

他音色低沉,不似是要故意为难,倒像是临时兴起,秋水便把灯笼挑高了一些,一面照着他脚下的路,一面回他:「未央二字出自《诗经?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她的声音一如当年那般婉转动听。

当年,他还不知太后打的算盘,只以为她是太傅之女,进宫陪伴她的姑母而已。

而他在太后与太傅的双双重压之下,每日里要看那么多书,要识那么多道理,早已不耐烦得很,再瞅着胞弟刘旭走马斗鸡好不快活,心里不知有多羡慕,故而便趁太后午休,特意寻了她来捉弄。

让她读书给他听,让她替他誊抄那些古文。

都是佶屈聱牙的文字,她年纪尚小,读起来未免磕磕绊绊,便又让他抓住把柄,使唤她做这做那。

本以为她会向太后和太傅告他的状,没想到她居然都忍下来了,再到后来,他读的那些书、学的那些道理,亦都落进了她的脑海里。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聪敏慧黠的女子,只是有时太过聪慧,反而不妙,倒还不如是个愚笨的。

秋水直如往日背书一般说完了未央由来,还等着他要再问,却又听不见他声响了。

她疑惑地站住脚,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竟已经走到御道尽头,再往前去,过不远就是宣室殿了。

她回身,私底里只以为送至这里便已足够,思量着他不曾带扈从,苏闻又不曾挑灯,遂打算把自己手里的宫灯递给苏闻,自己独身回去,今儿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不承想苏闻赶过来,一抹额头,却是急急说道:「哟,这天儿怎么一会儿一变,倒是要下雨了。」

她闻言,下意识探出手,果真接了两三滴雨露,想着倒不如快些让他们走,或许在大雨下来之前能回到屋里。

哪知苏闻不等她开口,就已然往前引领着道:「秋宫人,已经下雨了,不好再往前走了,这附近恰有一座清凉殿可避雨,且往那里去吧。」又转了身向刘昶道,「陛下,虽说清凉殿有些时日没来了,可平日里臣下都盯着他们好生洒扫呢,这会子去正可住下。」

这……只怕于礼不合。

秋水犹豫着不前,孰料刘昶已经绕过她,真个往清凉殿去了。

他无灯照路,走得多少有些让人心惊,秋水没法子,只得挑着灯追上去,一路照着他到了清凉殿。

此殿从前原是避暑之所,中以画石为床,设紫琉璃帐,又以玉晶为盘,贮冰于室,可如含霜。

每逢酷暑,刘昶便会命人把宣室殿里的卷牍和她凤藻宫的床榻都搬到这里,他纳凉办公,她亦可睡个好觉。

眼下已到七月末,他却又甚少来清凉殿了,故此,真如苏闻所说,清凉殿里只有两个守门的禁卫并两个洒扫的小黄门,连个伺候的宫娥都不见。

见君王过来,几人都是一惊,忙不迭跪地请安,小黄门没在御前伺候过,只知磕头不知点灯,秋水便挑着宫灯进到殿中,把那烛芯点燃。

刘昶亦跟在她身后进了殿中,因着日日有人洒扫,内里桌案尚算整洁。

不知是不是走得累了,他自顾自去榻上坐着,苏闻上前来接过秋水手中的宫灯,含笑道:「还得劳驾秋宫人,如今清凉殿无可伺候的人,外头又下雨,总不好冒雨去宣室殿找宫婢来,请秋宫人辛苦一晚上,伺候陛下歇息罢。」

秋水陡然间睁大了眼。

「宝林娘娘不等秋宫人回来了吗?」

艺林轩里,绿蕙眼见陈宝林亲自去关了门窗,不觉惊讶。

陈宝林却轻轻一笑:「她不会回来了。」

「宝林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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