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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五岁那一年,母亲说:「阿松,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睡觉。」离开了房间。
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摇荡的树影,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睡,于是哭着喊妈妈,母亲最终还是心软了。
此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当黑夜来临,母亲都会搂着我,给我唱歌,哄我睡觉。有时也会和我说话,诉说她有多么爱我。
前几天的夜晚,母亲忽然在我耳旁低语:「如果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这些话出现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中,我无法断言那是否真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要有母亲就好了,但我也不想母亲难过。
我在梦中不断反刍着过去。
「……车半路抛锚了。家里油不够,没加满,本来想坚持到山下再加,路上就下了暴风雪……一切都太突然了,我们家本来多幸福啊。」
「我半个月回家一趟,周五晚上到家,周日晚上再走……」
「是的,昨晚上我们一家吃过了晚饭,我就要开车回城里上班了……「小儿子依赖我,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不想要我走,这次竟偷偷
溜到我车上,躲在副驾驶座位下,下山的半路上我才发现……」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想到,昨晚雪太大了,就这样发生了雪
崩……」
雪崩。我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个词,心脏便开始发痛。
「就在我走后不久,我老婆孩子都死在了天灾里。要不是小儿
子阿松溜进车来,跟着我逃过一劫,我们一家五口可就只剩我
一个人了啊……」
是父亲在说话。
我睁开眼睛,是医院。病房里人很多,父亲、警察、医生、护
士,乌泱泱的人头,看不清面貌。
但人群中有一个人,模样是清晰的。
她的眼睛很美,眼尾上挑,眉毛微皱着。她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似乎很久以前,我曾见过她。
人群逐渐散开,一个个离开病房。她站在原地,然后向我走
来。
越来越近,她是护士,胸口有名牌,上面写着「美雪」。
一旁的父亲握住我的手。我头没有动,眼睛斜过去看他。
「阿松,以后就和爸爸在城里生活吧。」父亲眼神游移,「学会遗忘,这样才不会痛苦。忘了妈妈、哥哥、和姐姐。」
我没有意识到失去。很多事情我还没想明白,也暂时没有精力思考。昨晚我和父亲在车里躲了一整夜,受了很久的冻,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想睡觉。于是我接着睡了。
我以为下次醒来,梦也就醒了,我会躺在家里的小床上,窗外是始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