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均在伏击位置,在白莲却邪阵的视野里看清了,那看上去的猛鬼竟是一个年轻的吐蕃士兵——他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并不是多么凶神恶煞。
年轻的脸上稚气未脱,他甚至显然不是一个战场老手,而更像是“秋冬作战,春夏牧马”的一个年轻牧民,只是跟着部落里的战士过来打打秋风。
他脸上甚至还带着天真的神色,
他甚至还没有生出胡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是不是还会在斜阳下,燃起牦牛粪的火堆,在帐篷里等着他回家?
年轻牧民的脑袋在白莲阵的视野里移动。
可我平常射的都是靶子、兔狐,突刺的都是稻草的人,
他是个活人啊。
“这是战场,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杀你的兄弟!”训练突刺时,令狐三元严厉的告诫。
攻击呀,凝神聚气,内力发出,攻击呀——你习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就是为了今天!
几秒钟在洛均的感觉中无限放大。
仿佛有一年那么长。
他终于发出了第一次灵力攻击。
也是第一次杀人。
年轻的吐蕃士兵在白无常封装的冰系白莲阵发出的灵流中,颅脑迸裂,如同夏天炎日下的西瓜。
散在地上的是红色的冰。
红色的冰。
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洛均还是记得这一刻,他还是仿佛能够听到云中守捉的朔风,冷的像刀子一样,由于在雪里埋伏得过久,寒意渗透所有的白色雪中伪装和保暖的皮袄狐裘、贴身的锁子甲,渗入他所有骨头的接缝,渗入他的灵魂。
他所有的骨头都随着那一声灵流喀喀作响,他骨头疼。
甚至当他成为大祭司之后,在他最焦虑的梦里,那种彻骨寒冷感觉也会让他突然惊醒。
他从小除了射兔子,鸡都没杀过。
这是他第一次剥夺同类的生命。
他浑身颤抖。
但是他没有时间哭泣、大吼,或者发泄自己的疑惑和悲伤。
箭镞、火石嗖嗖嗖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招呼来。洛均只感到一阵混乱,吐蕃骑兵的冲锋,前方防线的大唐步兵很多被砍掉了肢体和头,头被穿在马鞍后面。他们只带左耳朵回去领功。
他从雪里艰难地爬起来,按照演习的位置,换了一个城垛后的伏击位置。
下一个。
天魔教对云中守捉的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把死去的人尸体拖回来,头发寄回家里。——不要放松警惕,夜里还会有更多。”令狐三元简单地说。
洛均拖着尸体走啊走,觉得自己特别没种地哭了。
老兵们都没有说什么——也许是他们见的多了,新兵蛋子总会有这个过程,或许他们想起了自己。
“见见血就好了。”这是他们最常说的安慰的话。
半夜。“报——糟了,天魔教和吐蕃骑兵把土城子和咱们后方的驿道截断了!是想要围死咱们!”
“他们放火烧了土城的粮仓!咱们没有吃的了!”
“上面说朔方节度使在灵州和吐蕃决战,让咱们撑几天!”
“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