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爷说剩下的给我当赏钱,我自是想多留一些的。”可能是戈舒夜素布衣蓝布包头,看上去穷得真像个女佣,这种上了官府都没权利说话的人,伙计一点防备也没有。
伙计道“好嘞!”领她走到店铺后面,穿过一道狭窄的巷子,转了好几个弯来到一间倒座小室,外面临着内河,有石阶通上来。戈舒夜跟着伙计进去,看着里面麻袋装的大包大包的胡椒,还有苏木、香叶,随意地堆在地上。秤、铲勺插在打开的胡椒袋子里,完全不似店铺之中,用精确的天平称量官胡椒。屋里有张断了腿的破桌子,上面摆着厚厚的账本。屋里香气浓郁,似是堆放了许久。
伙计用那破秤随意地一称,裁下一块破纸一包:“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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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称么?人说无商不奸,你不会欺我是新客,骗我吧?”戈舒夜道。
“哎呀你这个娘子,还真是,喏喏喏,是无商不尖,意思是做生意的都得给你多一点,再给你加一点!”那伙计熟练又随意地往纸包里加了一撮,仿佛卖菜送葱一样随意。
伙计接过钱,往账本上一记,就带戈舒夜出来了。
戈舒夜接过来看看,这破纸包里的胡椒又新鲜又香,比周敏静锦囊中的竟还要好。却只需要三百八十文一钱。这是怎么回事呢?
回去戈舒夜见到敏静,行礼后报告道:“侯爷,粜出锦囊内胡椒五钱,每钱值铜钱五百文,扣去十分之一手续费二百五十文,银庄中得钱两贯又二百五十文;
籴入胡椒一钱,值钱三百八十文。
现共剩钱一贯又八百七十文在此。”
周敏静接过两包胡椒,点点头,觉得她算数清楚、对答流利:“你办得好。剩下的钱就算赏钱了。”
黄云道:“侯爷,这我可想不明白了,钱行卖出的倒比买入的低,就算有那十分之一的手续费,也赔死了,怎么赚钱呢?”
韩偃也道:“在金行银行换钱,我卖出金子时要损失二十分之一手续费,买入金子时则要多收当时金价的十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这才能维持金行的运转;这胡椒怎么回事?倒赔着钱做生意吗?”
戈舒夜想起来道:“官胡椒的价格确实高,是六百五十文一钱,但我买的是海胡椒,所以便宜。”
这么一说,仿佛是戈舒夜贪了钱,韩偃脸上有点拉不下来,马上谢罪道:“下官管束下人不严,是下官的罪过。”
周敏静打开两包胡椒闻了闻,摇头笑道:“本侯要得的,正是这海胡椒。诸位且跟我回宁波府官所,我再为诸位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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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府官署之中,众人围看着桌上的白青瓷盘中两盘胡椒。
“青瓷这盘似乎大些,香味也浓郁、纯净些。”
“当然是青瓷这盘好,粒粒分明,又新鲜又挺括!”
“对对对,白盘里的胡椒不光有碎裂,还有股子放久了、吸了其他东西的怪味儿哪!肯定是商人以次充好,用次的胡椒假充官胡椒!”
敏静笑了,叫舒夜揭晓答案:“青瓷盘中是低价的海胡椒,白瓷盘中的是侯爷锦囊中的官家发的胡椒。”众人都诧异,为什么官胡椒倒品质更次一些。
敏静解释道:“这不奇怪,大明国库给官员发俸禄的胡椒,是郑和下西洋统一采买的,到如今已过去六十年,一直存放在库内,自然已经非常陈旧,会有霉味。我戴在身上,挤压会碎,有时下人用檀香熏衣,胡椒吸入杂味,故而香气混杂不醇。”
“商人不是以次充好?那问题是什么?”韩偃问道。
敏静拈起青瓷盘中崭新的一粒黑椒粒,放到鼻下嗅了嗅:“这胡椒,太新鲜了,仿佛是刚刚晒制好的一般。”
戈舒夜突然想起:“对了,那库中我还看到绿色的一串串小葡萄似的东西哪!还有叶子。”
敏静抬头看了看她,解释道:“那是从树上采摘下来、还未来得及干制的,新鲜的胡椒。”
韩偃恍然大悟:“大明不产胡椒——是走私进来的!”
敏静点头:“诸位知道,郑和下西洋时,于原产地购买胡椒的买入价是多少吗?——十文钱一斤。”
“十文钱一斤?!”众人惊得都跳起来。
“那……”
“就算算上海运的折损,我们将成本放大十倍,那也不过百文一斤——一钱海胡椒卖价三百八十文,成本却只要不到一个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