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堡居然张灯结彩,户牖大开,像是要办喜事一样红幅满挂。
突然传来兵戈之声,临洮卫府兵一排排涌入,将云头堡围了个严严实实。人群簇拥下,是西厂杀手众人,靳孝海领头,瞄瞄地势。云头堡的地势很险要,背靠黄河,雄踞悬崖,马面高啄,易守难攻。被是设伏的好地方,但此时却完全不设防。偌大的庄子上竟连个扫洒开门的家丁的影子也没有,只有正堂红烛高照。
靳孝海有点犹疑,怕是有诈。
一群人华服正色,为首的正是沈自丹。君流离的毒性还在他身上,内息压抑,面白如纸,竟衬一身枣红蟒袍,四足金蟒平金错银光彩夺目,玉带明珠、腰悬春水。
“果然不出所料,借助东杨的力量脱籍自保是你唯一的路。——大小姐,你到底还是明白了盟主的良苦用心啊。”沈自丹毫无靳孝海的瞻前顾后,“老弱妇孺,空城计耳。你们能想到的,咱们没想到吗?准备好了。”
他踢开蟒服下摆,红金闪烁,迈步跨入庄内。
将喜帖一掷,随从高声念到:“凤藻宫詹士沈自丹、东厂子颗管事靳孝海、东厂午颗管事赵忠全并档头、干事,贺建安杨荣少保曾孙昶大婚之喜,呈上礼单!”其中不少是杨泰杨晔案的直接参办者,一众人都轻蔑地笑起来。沈自丹也并没有收敛表情:“念!”“金瓯一对!锡罐一双!喜饼十担!……担架两副,白绫两条,棉纱两匹,白药两罐……”他们更响地哄笑起来。“咱们诚心诚意地来了,连杯水酒也没有?”
赵忠全双掌击出,正门洞开,并无半点阻拦。
只听里面司礼高声唱到:“吉时到——”
凤冠霞帔的戈舒夜,和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大公鸡走进正厅。“吉时到,交迎书,新人启程!”一道剑气,新妇将小男孩往后一推,大公鸡啪嗒摔在地上,堂前青石板上一道冰霜堑痕。
沈自丹拖剑阔步进入正堂:“妇孺病残,少在此打肿脸充胖子,你们人人涉嫌反叛,还不交出解药与逆贼?否则——下一个谁先死?”
戈舒夜盖头蒙脸一步不退:“沈公公此言差矣,吉时已到大礼将成,我戈舒夜早已是外人,这些人是我的陪嫁,自然也不属于云头堡。我们一行你无权过问。”
沈自丹:“杨少保辅佐三帝、恩遇荣宠,杨兄身为长房长孙,大喜之日竟如此寒酸,于礼不合,无媒苟合,怎能成行?”谢若悬笑道:“沈公公,谢某不才,忝代为媒,三书俱在、六礼齐备,怎能叫于礼不合?说句冒犯的话,各位可能不大参与这种场合,自然有所不解。将聘书、礼书、迎书呈上,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的文书在此,各位请过目。今日就是大喜迎亲,合理合法!”沈自丹乜斜一眼,他居然一夜之间把全套礼书都编制出来,不愧是昆仑台首席弟子。“既是迎亲,为何不见新郎?”“公公有所不知,吉日少在霜月,新郎为免阳气受损,以童子抱生鸡或生羊拜堂以避太岁……”沈自丹冷笑:“新郎阳气受损?怕是受伤甚重、行动不便罢!怪不得只见女傧相,不如让我入室拜访!还是你们想要李代桃僵这微末的伎俩,将逆贼杨昶藏在内室?”
他看到正堂之中竟摆着一具棺木,寒玉剑气一冲,棺木四散而裂,里面大量的符纸翻飞,如漫天纸钱。
“哎呀,沈公公,你砍到了我的新郎了呢!”戈舒夜拖着悠长的尾音,唱戏似的说道。
沈自丹自觉中计,双眉一凛,但并不惊慌:“霜眼儿,发信号,杨昶跑了;按我计划好的,让我们的人追。无论死活抓到了带过来。”他仿佛也早有后手,不慌不忙地歪着坐在上宾的圈椅上,随手拈起几上落下的符纸,懒散地瞥了几眼:“大小姐,唱的这是哪一出啊?你为了掩护杨昶,命也不要了?”
“河伯娶亲。”
“你是想让我当西门豹,将你送走的人都请回来?”
“沈督公,非也。河伯娶亲,是一种非常迷信而残忍的手段。发生在天气长期干旱不雨,或者长期洪泛遍地、民不聊生之时。绝望而无知的人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问题——下雨刮风年成如何,这老天爷的事体,该叫这些无知而贫弱的白丁如何改变?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但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白白等死?
——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可笑而疯狂的办法,他们觉得河神也和人一样要饮食男女,觉得这天灾的变异,竟乃是河神房中之事不妥。于是他们将年轻貌美的女子买来,投入河中——像先秦以人为祭品的奴隶主一样,用人的性命,妄图换取天气的改变!”
沈自丹望着她:“大小姐你伤心太过,失去理智了?”
戈舒夜在堂前轻轻冷笑:“我是疯了。好,那我们就说点眼前的。沈公公,你也知道东杨世受恩遇。六年前西厂陷害杨氏父子朝野震动,内阁大学士商辂大人亲自上书,六部九卿无人不言,圣上亲自安抚并罢了西厂。今日陕甘乡绅名流我俱请在侧院,如果你想再现当日,不如把我们都抓进昭狱,到时候京城里流出了《阉竖大喜害忠良》的话本,到时看看你上面的人会不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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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丹:沈芸,你在胡闹什么!既然他们不出所料地抬出了杨荣,你真能把他们当做叛逆都抓起来么?怀恩公千叮咛万嘱咐,张扬煊赫的酷吏一定会被抛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你在干什么?!——是你的错,你不该问我,让我有其他的愿望。
“再者,我想向督工讨一样陪嫁——春水!”
“有本事,自己来拿!”视界中的红色突然飞起,画面清晰。——沈自丹一剑挑开了戈舒夜的盖头!
血红嫁衣枣红蟒,掀我盖头非我郎!(来啊互相伤害啊)
两个人都微微地愣住了。
美与青春是神赐的利器,直指人心。你是我能所想到最好的梦想,从今日起,我开始做那种五光十色、胡乱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梦。可是横亘的命运是如此讽刺,我对你那不能发泄的欲望,好,我们正式开始相互仇恨!
沈自丹飞出两指朝戈舒夜颈间划去,内力仍不能收敛,他干脆不用内力,化指为剑,以寒玉经的春雨剑式夺取她项上那串明珠——不错,就是可解百毒的珍珠樱桃!戈舒夜旋身后退护住明珠,双手交剪扣住他手臂,一脚当心踹出——出云十九剑变招鱼龙式。寒玉如疾风劲雨,红蟒平鳞闪烁;出云鱼龙式正如鱼龙搅波,红裙翻飞。(戈舒夜身量高挑,沈自丹年幼去势入宫,瘦削且上肢力量不强,失了寒玉内力,春雨剑式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加之轻敌,十五招内竟没有夺得明珠。
她打得非常勇敢,但,沈自丹暗暗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就像在昆仑台对招时候的感觉,好像缺了什么,没有内息!
赵忠全刚要上前,靳孝海拦住了他:“我情愿芸哥儿把那女子撕了。”
沈双手一交叉,变指为爪、内力灌注——寒玉华爪!一胸、二肩、三颈,干脆利落!果然,戈舒夜根本无法抵挡,像一条鳗鱼被鱼鹰啄住脖子、被单手拎起来。
他透明的手指勾起那颗明珠,手突然顿在半空,薄唇轻抿冷笑:“大小姐好毒的手段,砒霜,还是鹤顶红?——你就不怕我让你先吃下去?”
戈舒夜并不惊慌,反而咬牙切齿地笑着威胁道:“督公,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她涂着蔻丹的鲜红指甲握向春水的剑柄,沈自丹如钢钳般的华爪按住她。“你就不想要,这春水之剑的再生造化之能吗?”
“怎么,你连看也不敢看吗?”戈舒夜将早已藏好的白、粉、红三色药师神药:珍珠樱桃、胭脂樱桃、真红樱桃同时服下!
白色的珍珠樱桃,就是能解百毒!(药师族的解毒血清)
粉色的胭脂樱桃,就是能治百病!(药师族的免疫细胞cart-t)
赤红的真红樱桃,就是能救百伤,救人于既倒!(药师族的无抗原红细胞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