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我弟弟叶渊嘴里叫着「阿姐,阿姐!」从殿外跑了进来。他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间或咳嗽几声,小脸通红。
我掏出锦帕心疼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埋怨道:「跑这么急做什么?风寒刚好些,又勾出咳嗽来了。」说着端起桌上的秋梨汁,「阿姐特意为你熬的,润肺降噪,比药好喝。」
「阿姐,什么是野种?」渊儿乖乖地喝完秋梨汁,忽然问我。
我拿剪刀的手一抖,剪落了一个皓白的花苞。稳了稳心神,淡淡地问道:「你听谁说的?」
「瑞吉和珍珠在说悄悄话,我偷听的。」渊儿一派天真烂漫,「瑞吉说那个皇位本应是我的,却被那野种占了,不然的话他现在怎么着也是秉笔太监,珍珠就是宫侍姑姑。」
「后来呢?」我不动声色地问。
「后来苏姑姑进来了,骂了他们几句,他们就不敢再说话了。」渊儿锲而不舍地追问:「阿姐,到底什么是野种?」
我放下剪刀,把他抱在膝上。他如今七岁了,却因自幼体弱多病,显得瘦小,「渊儿,那是骂人的浑话。阿姐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点点他的小鼻子,「以后可不能乱说了,就算听到也不能说出去,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我们渊儿要谨慎小心,勤勉用功,这样才能长成一个男子汉保护阿姐,知道吗?」
渊儿使劲儿地点点头,握紧了小拳头,「渊儿知道了,我要长成男子汉保护阿姐。」
「好渊儿,如今只有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我用额头抵着他的小脑袋,心中百感交集。
我父亲是皇祖父唯一儿子,却英年早逝。皇祖父本来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渊儿身上,谁料两年前认回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
当年戚贵妃怀有身孕,为皇祖母萧皇后所不容,指使太医院的院判李晋在戚贵妃的保胎药中加入红花。李晋不忍,以假死药协助戚氏逃出皇宫。
两年前皇祖母薨了,李晋才敢将当年秘辛告诉皇祖父。
皇祖父听后大喜过望,昭告天下要寻回流落民间的天家血脉。
讽刺的是,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还是我帮着寻回来的。
于是市井小民莫小武,一朝成了皇子叶澜修。我和渊儿的亲叔叔。
一年前皇祖父驾崩,叶澜修继承皇位,定年号为元昭。我和渊儿也由皇帝的嫡亲孙辈,变成了皇侄。
叶澜修对外宣称怜惜我姐弟二人孤苦无依,将我们留在宫中。其实不过是将我们囚为笼中鸟。毕竟渊儿是他坐上龙椅最大的威胁,把我们囚于深宫,生杀予夺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这些我自然不能对年幼的渊儿直言。他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拼死也要护他周全。
我又看着渊儿临了一会儿字帖,才让小太监带他出去玩。
渊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我叫来跟随我多年的熙姑姑,简单吩咐道:「你带人去渊儿的长宁宫,传我的话,长宁宫上下侍奉主子不利,全都——杖毙了吧。」
熙姑姑微怔,随即试探着问:「苏锦和呢?她是您舅舅家送进宫来服侍渊儿的,是个老人儿了,一向还算谨慎可靠。」
我冷笑,「人是在宫里混得老道了,却忘了根本。底下的人说出那样的话就是她御下不严。渊儿身边出了瑞吉这样的祸害她不想着第一时间来禀报我,却只是一味掩盖,息事宁人。」我端起旁边的茶盏,以杯盖拨着茶叶,轻轻吐出几个字,「她死得不冤。」
熙姑姑垂下眼帘,恭谨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大殿中只剩下我一人。我起身来到窗前,花园里渊儿在和小太监蹲在地上斗草,笑声银铃般的清脆。
曾几何时,我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只懂风花雪月,不知人间疾苦。如今在这深宫中,却早已磨灭了心性,沾染了满手血污。
两年前,我溜出皇宫,遇到了俊朗不凡的莫小武和他娘亲戚贵妃收养的痴傻义子小七。
那场邂逅有个美丽的开始,却最终滑向深不可测的深渊,也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3
邻国沧月派来使团,由沧月的大王子阿都沁带队。金銮殿上阿都沁声称为友邦和睦求娶大周的公主。
阿都沁还带来了草原上的夜明珠,当做聘礼送到了我的灵犀宫。因为我的几位皇姑姑们早已出嫁,如今大周能和亲的公主只剩我一个。
皇祖父的国丧过后就有大臣提出为公主招驸马之事,但都被叶澜修驳回了。如今我已年满十八,还留在宫中,地位很有几分尴尬。
渐渐有不堪的风言风语,说新帝与侄女有不伦之情,只是叶澜修手段刚硬,杀伐果断,流言才没有大肆传播。
我明白如今朝中的形式。新帝登基仅一年,内有我的外祖王氏一族作为朝中辅佐过几代帝王的百年门阀,一直着意于让渊儿继承帝位。外有沧月国在边境虎视眈眈,恣意寻事。
内忧外患下,将我这个烫手的公主扔出去是最好的抉择。
所以阿都沁提出求娶公主的后,朝中议论纷纷,都觉得我和亲已是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