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出来:「怎么?真就烧了?」
问出来时,他手里也只剩一张。
——是那一日,他拼了身子,扑倒在地上,也要从火苗中救下的。
朗子愈不答我,他眯着眼,把那张报纸完完整整又读上一遍,像是自说自话:
「这是三年前,军阀混战之际,老师作为洛城的督军,面向学生们、进步青年们讲话的照片。」
在他口中,他的老师施德清与他爹曾是故交,两人是同一届的天子门生,有识于微时之情。
早年间,他二人同在清廷为官,民国后又在洛城一文一武,多年来风雨同舟,一个管政事,一个掌兵权。
朗子愈和婉婉,也因此成为青梅竹马的一对。
他吸了口气:「……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也许真有善恶,又也许,只是为了权利,有一日,他们突然就兄弟阋墙,你死我活。」
「就是这场演讲里,老师当众说,当时掌兵的我爹是狼子野心,不顾苍生,和洋人勾结,意欲断送祖国河山。大家都群情激奋,高声应和,说要我爹交出兵权,滚出洛城。那天来了很多人,你看……」
他指着刚好被镜头捕捉进去的女孩儿:「这是婉婉。」
我小心翼翼询问:「……然后呢?」
「我那时在城外为我爹练兵,这场讲话后没多久,老师找到我,列出众多我爹与洋人串通的证据。他求我为了大义,与他里应外合,夺我爹的权,阻止他出卖国土给洋人。」
他指指自己的废腿:「最后你也看到了,老师举家逃离洛城,至于我……这就是我的代价。」
我巴巴儿望着他的苦笑。
该说不说,这小子,也是有点该的。
「再然后呢?」
「那时袁老头称帝,四方将士皆起兵征讨,这场仗是护国之战,不得不打。于是,我拖着一条废腿上了战场,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那也是我打的最后一场仗。」
他锤了锤自己的腿:「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眼瞅着朗子愈就要扬手,将报纸丢进火里,我眼疾手快一把摁住:「别呀……」
「怎么?」他抬眼看我,眼皮沉沉的发着青。
「万一……万一她不是婉婉呢?」
「你说什么?」
我生涩地挤出个笑,临摹照片里女孩的神情:
「我说,别烧了。这照片这么糊,哪里看得清人呀,万一不是婉婉,万一是我呢?我记得三年前,那个什么讲话嘛,我也去了,好像就是这个位置。说不好,还真是我呢!」
他笑了:「……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是哦,我被问住了。
差点忘了,在场都是进步青年,我是个鸨儿,去飞得漫天乌烟瘴气嘛?
我瘪瘪嘴:「我不管,这定然就是我!我从没拍过照片,也许,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张照片呢!不许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