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紧的时候,见不到三姐,父亲虐待我的时候越来越多,甚至开始变本加厉地要求我脱光衣服,跪在地板上任他打骂。当他的手触及我刚刚发育的胸部时,我整个人一阵痉挛,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他。
父亲的神情忽然改变了,他直起腰重新打量了我的身体,过了一阵子才压低声音说:「你给我躺到床上去。」
「不。」我第一次对他做出了反抗,因为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危险。
之前他每次对我动手,我总是沉默地忍耐着,因为深知反抗无用,但也从不求饶。
「啪」一声,我脸上已经挨了个耳光,鼻血瞬间喷涌出来,鼻腔里全是血腥味。
我站起身,飞快地裹上棉袄,想要夺门而出。然而父亲一手扯住我的胳膊,一把就把我拉过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那个晚上,我永远难忘的那个晚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力气,在父亲熟睡后,还能带着一身伤痕艰难地走出房间。踏过有着厚厚积雪的院子,翻过铁丝网罩住的围墙。
唯一记得带走的,是母亲留给我的那根针。等我一步一挨地走到三姐家门口时,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我身后硬生生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来自我手背上还有脚上的裂口。
三姐脸色发青,她看着我蹲在雪地上,抓起一捧血擦拭身上的伤时,她奔向我,把我搂进怀里。那时候我忽然感觉雪是温的,它不仅如此明亮洁净,甚至还如此温和。
第二天下午,父亲还是找了过来。
在那之前,三姐对我说了很多。她说自己同样被父亲虐待,像牲口一样被关在牛棚里,唯一的乐趣是饲养一群小鸡。
有好几次她想跑,但都被父亲给抓回来了。
她每跑一次,父亲就当着她的面硬生生把一只小鸡捏死。
三姐说:「那时候我忽然明白,这世界上有一些人,只要他们活着,我就会活不好,我唯一的办法,就是盼他们死。」
她的盼望没有实现,反而听见了父亲要把她卖给别人的消息。
就在那个晚上,她决定通过自己的双手让愿望实现。
于是她动手了。尸体埋在厚厚积雪的山上,家里的血迹却擦不干净。
情急之下她放了火,不料大火点燃了柴火堆,一大片烧起来。
是住在对门的金婆子踏着火冲进来,把三姐给抱了出去。金婆子的脸就是那样烧坏的。
三姐这辈子都欠她,所以不得不被她拴在这里,像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可她说她不后悔,最起码,她没有坐以待毙,她动手了。
父亲的拍门声响起来,我双手抱住膝盖,瑟瑟发抖。
三姐仿佛能听见我的心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这一次,我帮你。」
2
我用母亲留给我的针撬开了三姐脚上的铁锁,这样更方便她动作。她一刨子下去的时候,血花溅起来老高。我把我的棉袄给她换上,她坚持要求自己把尸体拖出去,不肯让我知道埋在哪里。
等我父亲死后过了一天,父亲的朋友就找了过来。金婆子赔着笑脸跟他们谈了一阵,好不容易先打发走了,才进屋来找三姐。
「说说吧,」她点燃了手上的烟,用力吸了一口,「那个老陈,是咋回事儿?」
三姐咬着手指吃吃地笑着,「我怎么知道他咋了?他在我这里过了夜,天不亮就走了。」
「呸!」金婆子啐了一口,「你当我信你?当初你爸那事儿还用我说破吗?别以为翅膀硬了我就收拾不得你,你的把柄一辈子落在我手上!」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三姐目光一抖,继而有什么东西毕毕剥剥地脱落下来,摔在冰冷的地上瞬间凝结成霜。曾经她默不作声,忍耐着被金婆子用锁链拴在这里,是觉得自己欠了金婆子一份情。可如今看来,她以为自己还的是感情,没想到这一辈子,说到底还是笔买卖。
三姐还没说话,金婆子又指向站在角落里的我,「还有她呢?这么大一个活人杵在你这儿!你还敢说自己跟老陈的失踪没关系?」
三姐走向我,把我的头按在胸前,一只手掩住我的耳朵,「这孩子跟我投缘,到我这儿来,又不犯法。少拿她来说事。」
「看你这个意思,是打算养着她了?」金婆子冷笑一声,「要把她当妹子,传授给她一套降伏男人的功夫?」
三姐没回答,只是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
她的笑容让我感到安全。
昨日清晨当她丢掉尸体回来后,正看见我穿着父亲的棉鞋在雪地里踩出一长串脚印。我是为了让别人凭借脚印以为父亲自己离开了,从而让三姐摆脱嫌疑。
雪后初霁,天还是很冷,我用力地踩着踩着,一步步,刚好走到了三姐跟前。
那一刻三姐脸上的神情很动容,她注视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从现在开始,有谁再对你不好,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我也那样想。
三姐犟起来谁都没辙,金婆子也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与我家相熟的邻居找了过来,目的是把我送去派出所。
但三姐把我藏在小房间里,然后告诉他们,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