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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微思忖良久,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因此,他对苏长生陡升的人气,也就只能视而不见。
而苏长生面对诸多道友的热情,表现得颇为冷静。他与各宗门的领头弟子商议后,便排出班次来,或了望、或值守,又在风舟各关键要处安置法器和阵符,以确保风舟再遭遇危险时可以最大限度地抵消震动。
终于,大荒之界就在眼前了。
结界虽无形无质,然,于修行之人,却能感应得到。这就像一个人虽然闭上了眼睛,但却依然能感应到额前有手指在画圈一样。且,距离越近,这种感应就越强。
同样,当大荒之界近在咫尺时,风舟上的修行者,无不感受到了结界,以及——结界之后那仿若风起云涌的波动。
甫一穿过结界,众人无不变色。
在没来大荒之界之前,他们便已闻其名——除了地水火风,此界内别无其他,是名副其实的“荒”啊!然,眼前景象,“荒”不“荒”的还看不出了,却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天地间,一团团气流或膨胀或收缩,仿佛沸鼓的熔浆,蠢蠢欲动。在这些气团间,则是混乱无序的风棍,横冲直撞,肆虐无度。上下昏黄,仿佛笼罩在极细的黄沙中,虽然听不到“噼噼啪啪”沙尘击打的声音,可令人有种随时会被黄沙掩埋的恐惧。
众人赶紧启动阵法,结结实实地罩住风舟。可即便如此,巨大的风舟在经过那些气团风棍时,还是被撞得摇摇晃晃。
居于船头控制阵眼的苏长生,极目远眺。在一片茫茫然的昏黄中,视线受到极大的阻碍。即便抛出明珠高悬船头之前,也只能照亮非常有限的一段距离。苏长生放出太息剑的两只影剑,在昏黄中前行探路。
风舟仿佛被蒙上双眼的巨鸟,在狂乱不息的气漩中,步步颠簸,艰难前行。
忽然,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远远传来,凄厉地透人脑髓。不同于其他人露出惊惧之色,苏长生却是面上一凛!他立时调整船头,控制着风舟向着叫声传来的方向飞去。风舟外,两柄影剑如探路的前锋上下翻飞,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五六枚又大又圆的明珠并排悬浮在他的头顶。珠光柔和,映出他眼底浮出的微微喜色。
苏长生右手紧握太息剑,双眸炯炯直视前方,左手却忍不住按向心口——隔着小小的荷包,他感受到了微微的热意。那是缠在巨人豌豆上的衣身头发在提醒他,衣身就在前方!
五年了——他做梦也不敢想,竟然在遥远的大荒之界内,感应到了衣身!胸口的热意宛如小小的萤火,纵然单薄,却清晰地向他传达着明显的信号——衣身,还活着!
太好了!忽然间,苏长生眸中闪过一抹水光,心底竟生出一丝惶恐和紧张来——五年了,衣身,还好吗?
大荒之界,既然曰“大”曰“荒”,自然可以想象得到是怎样一番光景。
地水火风,是构成世界的四大要素。地水火风相互作用,历经亿万年光阴,方滋生出世界万物。而大荒之界从始以来至今,却始终只有地水火风而无法滋生万物,根本原因就在于在这个世界中,有一处奇特的地方,唤作“归墟”。
归墟,传说中万水归流之处,是个无底深渊,可以容纳无穷无尽的水。而正因为归墟的存在,任何滋生出的物质,都会最终顺着水流,流向归墟。流入归墟的水,再无逆回,而滋生出的新物,自然也绝无可能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除了每隔百多年来此闭关的修行者,大荒之界是真正的上无片羽,下无只鳞,当中不见半点绿色,做到了绝对的、极致的荒芜、荒凉、荒寂。
尖利刺耳的嚎叫声再度响起。这一回,大家伙儿都听出来了,这是风与沙在撕扯的声音。嚎叫声骤然响起,如万鬼环绕在风舟周围,此起彼伏,摄人心魄。这时,有人发觉风舟飞行有异,急忙冲到苏长生身边,大喊道:“苏道友——为什么要去那个方向?”
问话之人手指的方向,正是狼哭鬼嚎声最集中最凄厉的方向。
“去看个究竟。”苏长生瞥了他一眼,淡然道。
“可是,我们是来此闭关修行的啊!”言外之意,前方鬼声格外恐惧,不该去那里。
“若不探查个究竟,谁敢安心闭关?”苏长生只一句话都堵住了他的嘴。
后面跟上来的道友点头,“正是!若有什么不妥,阖该事先就解决掉,否则难以定定心心地闭关。”
眼前景象虽然可怖,却也没到吓退众人的地步。风舟上的修行者,除了苏长生是元婴境,其他的人皆为金丹境,意志和战斗力无不强悍。众人心道:来都来了,难不成还能就这么着吓得半途而返?倒不妨闯一闯,看看是什么虎穴龙潭?念及此,甚至有些人还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来——若能安然闯过这一关,对修行未必不无裨益!
第二百四十九章
黑暗中,两盏绿光倏忽亮起,随即又灭了。片刻之后,绿光再度点亮,渐渐地,光线不再涣散,而至凝神。
小黑醒了。
它仿佛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到了久远之前的过去。
梦里,有一只肮脏孱弱的小猫,颤颤巍巍地走两步,跌倒,爬起来,再走两步,又跌倒。就这样,它边走边跌,边跌边爬,终于,爬到了水坑前。
水坑很浅,浮着几片残破的枯叶。枯叶上有飘摇的蛛丝,还有半只干瘪的虫尸。小猫却看也不看,一头扑进水坑里。
它终于喝饱水了,空空的小肚子略略有点鼓。这时候,它方分神去看水中的倒影。黑色的毛发乱糟糟地打结缠绕,从下巴到胸前,是一道还在渗血的伤痕。它抬起左爪看看,再抬起右爪——指甲都劈了,肉垫下血肉模糊,黑红一片,早已分不清哪儿是肉哪儿是骨头。它把爪子往水坑底用力蹭了蹭——疼!疼得它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