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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身只觉着浑身发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如此美丽妙曼的星海上,就在前一瞬,发生了一出生吞活剥的惨剧。
小黑的身子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可即便如此,它尤其勉强压制恐惧,安慰道:“无妨,星海之兽,只会自相残杀,不会吞噬星海之外的东西。”话虽这么说,可它心里已然在咆哮大骂天鹊:有这么报答的吗?不做人吶!
当年,它虽在柳宿星君身边跟进跟出,看似风光得意,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自由。许多地方,它从未去过。许多事物,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鹊桥会”,它从未看过。而于星海,更是知之甚少。所以,它做梦也想不到,现如今的星海,即便表现出一片平和宁静的气象,却依然残存着神魔大战余韵的杀气。
这些杀气,源自遥远缥缈的太古,历经无数次沧海桑田,在神力的禁锢和时间的冲刷下,变得稀薄而零落。可即便如此,它们依然存在,幻化为神奇的海物,披着令人迷醉的星光,继续着未尽的厮杀。
小小的星槎,在繁星点点的星海上飞快地滑移。它时左时右,避开了晒星珠的蚌贝,又躲过了自海底浮起的大鱼。大鱼仰首嘶吼,摆动巨鳍,一跃而起,激起浪花无数。星槎在浪花中穿梭,无数星尘在衣身周遭飘落,如雪花,如萤虫,如飞瀑,如梦如幻。
忽然,一抹黑影出现在头顶,挡住了衣身仰望大鱼的视线。
那是什么?
星槎灵活地转向,溜出了黑影的范围。然,那黑影却紧追不舍,直逼而来。隐隐的不安浮上衣身心头。
小黑不由站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影。它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片刻后,黑影追上了星槎。很快,便露出一个脑袋。那脑袋似笑非笑地俯视星槎,视线自衣身头顶上划过,打了个转儿,落向小黑。
“别来无恙啊,黑儿——”
小黑眸子猛地一缩,沉声道:“原来是故人啊!多年未见,多谢挂念。”
“听闻你上天了,怎地也不与故人叙叙旧呢?走得这般匆忙,岂非无情了些?”那脑袋缓缓直起来,露出脖颈,继而身子——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只是此刻,这位美少年阴恻恻地盯着小黑,明暗闪烁的星海非但未曾为他增添几分迷人的光彩,反而映得那张脸上阴晴不定,妖异邪魅。
“阁下是星君爱将,而在下不过是一介小妖,自然高攀不起。”小黑冷冷地注视上方,貌似客套的话语,却满是讥诮的语气。
“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美少年鄙夷一笑,“倘若你当日便有这觉悟,又何至于被星君厌弃,沦落至斯呢?哈哈!哈哈!”
美少年放肆地大笑着,笑声一收,面儿上便多了几分狰狞,“只可惜,你的自知之明还是不够啊!待在下界不好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好——何苦上天来呢?上次,你上天来,是想寻星君哭诉抱屈的吧?只可惜那时候我奉星君之命外出办事,错过了与故人叙旧的机会。这一次,你既然来了,就不要再离开了。黑儿,你可晓得,自你被贬斥之后,我很是寂寞啊——”
说着,他伸出手臂,仿佛想要热情地挽留小黑。只是,他面上的狰狞之色越来越浓,而小黑的眸色也变得幽黑深邃,一缕缕似有若无的黑气,自它头顶渐渐飘出。
衣身顿时大惊,不由握紧了袖袍中的魔法杖。
与小黑结识这么久,她拢共见过它两次冒黑气。一次是在东海海市的荒庙里,面对幽螝的扑杀时;另一次是在三川郡,唐知道的手下以菲菲的性命相威胁。衣身并不清楚小黑冒黑气意味着什么,却知道,接下来,它就会化为身形巨大的黑虎。
而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之前,都是厮杀开启后,小黑才会变身。变身后,它实力大增。而这一次,却只是几句貌似平和的对话,就迫得小黑不得不准备变身了。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令小黑这般忌惮?
几句话的功夫,那黑影已经行至星槎上方,直逼衣身头顶。这时候,衣身终于看清楚那黑影是什么——竟是一杆招展的黑旗!
旗杆笔直如枪,旗帜平展如毯。在星海之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旗帜上似有火焰状的图案。星海荡漾,波澜起伏,映得那火焰明明暗暗,仿佛活了般。
小黑的脸色更难看了,语气中略带惊愕:“这是滕龙旗?星君竟将滕龙旗给了你?”
美少年笑得愈发肆意:“哈哈哈哈!不错!一别多年,没想到你还记得滕龙旗?看来,当年你没少惦记它吧?既如此,我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这滕龙旗吧吧!你可要——睁大眼睛呦!”
说着,他反手一挑旗杆,滕龙旗便从平铺变为直立,而美少年也立于旗杆顶上。只见他单脚独立,却稳稳当当。人与旗悬浮于空,脚下是万点星光,愈发显得气势压人。而在如此气势下,星槎仿佛受到禁锢,除了在原地打转转,竟无法离开半步。
小黑望着滕龙旗,不由一阵恍惚。当年,它仗着星君宠爱,对滕龙旗颇为垂涎。彼时,星君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它:“这可是有名堂的东西,不能白给了你。来日,你若立下功劳,本君就将它赏与你!”
那时的小黑,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候,雄心勃勃,仿佛天上地下无往而不利。它又怎会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刻呢?
“你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滕龙旗?”小黑目光迷离,喃喃道。它说得很轻,却被美少年听得一清二楚,失声大笑道:“我的功劳,还不就是你双手送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