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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市场里,人山人海——啊不,鬼山鬼海啊!衣身紧紧抓着飞鸢,生怕自己走丢了。出门前,飞鸢可是再三叮嘱过:千万不能松手!虽说幽都的治安还可以,但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如衣身这般皮滑肉嫩的大活人,简直就是恶鬼眼中的一颗水灵灵的小樱桃啊!至于恶鬼——呃,不到亮獠牙的那一刻,谁晓得谁是恶鬼哟!
飞鸢仗着身壮体胖,走一步撞一下,扯着衣身,硬是在泱泱众鬼中挤出一条血路来。好不容易在街角处寻了个立脚的地方,她累得直吐舌头。衣身心有余悸地望着密密麻麻的鬼头,亦啧舌不已。
忽然,她的视线被一支如九曲长龙的队伍吸引住了。
这支队伍太奇怪了!
排队的鬼,每个都遮遮掩掩,不是护着头,就是挡着脸,有的甚至手脚都裹得严严实实。不同于排在其它铺子前面那些叽叽喳喳的队伍,这里的鬼各个儿都显得很沉默,既不东张西望,也不交头接耳,彼此之间连个对视都很少。
队伍移动得很慢,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排队者的情绪。他们表现得耐心十足,大有“即便排上三天三夜夜决不放弃”的气势。
衣身扯了扯飞鸢,指着那支奇怪的队伍,“卖什么呢?这么有吸引力!”
飞鸢眯着眼打量了片刻,“哦”了一声:“修补铺子。”
“修补铺子?补衣服?补鞋?”衣身好生困惑,“还用得着排队?”
飞鸢踮起脚尖抻长脖颈,自言自语道:“队伍这么长,看来师傅手艺不错。不知擅长的是补头皮、脸皮,还是什么其它地方?”
衣身挨她极近,听得清清楚楚,立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补补补。。。。。。补皮?”
修补铺子是冥界的特色产业之一。
人有正死、横死之分。大部分横死的人,死相都难看,以至于做了鬼,也是一副吓煞人的鬼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鬼也爱美憎丑啊!有碍观瞻的鬼相,严重影响到他们在冥界正常的生产生活。
于是,便应运而生了修补铺子。
起先,修补铺子主要是为那些皮相有缺失的鬼修修补补,譬如:为毁容的鬼修补脸皮,为砍头的鬼修补头面等。后来,业务范围逐渐扩大,从一般的补皮延伸到“缺哪儿补哪儿”,例如:眼珠掉了,可以补眼珠;下巴没了,可以补下巴;甚至手脚断了的,也能补上。
有的师傅手艺好,工艺精湛,修补之后能几十年不缩不脱。在积累了良好口碑的同时,又进一步扩大业务,渐渐向美容方向推进。就如阴差屠荼,超级臭美,有点儿钱都花在打扮自己了。先前,他收到衣身烧与他的金山银山,转身就进了相熟的一家修补铺子,点了最好的师傅给他换头皮——他早就眼馋人家货架上的一副紫彩洒金的卷发头皮,这回,可算是得偿所愿啦!师傅夸他有眼光:“咱家这副头皮,绝对货真价实!屠爷看看这做工,摸摸这头发——是不是特顺滑?那是!咱这是正正经经的养殖货,是我们铺子特特包了一块地,特特请有经验的种发师傅精心种出来的。这等品级的头发,干净清爽又光亮,绝非那些从死人头皮上薅下来的杂毛能比滴!”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进修补铺子的鬼,多半都有残缺,所以包裹得严严实实。可如这支队伍里,每个鬼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却还是少见。解释只可能有一个:这家铺子的师父,专擅修补,并不做那些花里胡哨的生意。
飞鸢对修补铺子没兴趣,不过,从一旁经过时,还是指着铺子上方的招牌给衣身看,“看!黑白色的!若是五彩的,便说明铺子兼做美容生意。”
衣身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铺子门楣上插着细细一根竹竿,竿子上飘着白底黑边的三角形布幡,幡上画着一口倒扣的锅。
她困惑道:“不是补皮吗?怎地要用锅补?”
飞鸢笑喷:“哪里是锅?那是头皮哟!”
衣身定睛一看——额滴个神吶,竟是块黑白相间的头皮,头皮上还有几缕头发呢!风吹幡动,恍惚间,那稀稀拉拉的头发似乎都在随风飘摇。
衣身立时头皮都麻了。
铜钱市场的顾客委实太多。飞鸢带着衣身挤得气喘吁吁,也没逛成。几乎所有的铺子前都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除了后脑勺,甚也瞧不见。
飞鸢在铺子外急得干跳脚!
现如今娘子将骨牌交给她,她就能独立外出办事。在饿鬼道时就不提了,自来了冥界,她还从来没正正经经地逛过市场呢!她特特告了一日假,本想着带着衣身好好逛一逛,却不料铜钱市场里竟挤成这个样子!
她真是纳闷:幽都里有名的大市场十几个,哪个都比铜钱市场大?怎地却瞧着似乎大半个幽都的鬼都来了这里呢?
倒是有个一旁歇脚的老鬼解释与她听:“这不是因着泰山府君他老人家要来幽都了吗?”
“铜钱市场是泰山府君家开的?”飞鸢直愣愣地问。
“哪能呢?”老鬼瞅着肥嘟嘟的飞鸢和嫩生生的衣身,偷偷咽了下口水,视线自飞鸢腰间的青色骨牌上扫过,遗憾地扭过头,“只是铜钱市场的管理方挂出招牌,说是为欢迎泰山府君莅临指导,铜钱市场搞大促销,整整三天,全场三折!”他竖起三根没有皮肉的枯指。
飞鸢瞠目结舌:“泰山府君总不至于来铜钱市场‘莅临指导’吧?莫非是碰瓷?”
“那又怎样?”老鬼不无羡慕地叹道:“铜钱市场算哪根葱?泰山府君又怎会计较?只不过,这招牌一打,铜钱市场可就赚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