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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简直快要烦死了,一把就要将他扯起来。岂料,小孩儿身形一偏,竟灵活地躲开了云端的手,“云姑姑,您给我起个新名字吧!”
云端愣住了,“为什么?‘富贵’这名儿不挺好吗?既富且贵——你爹娘对你寄予很高的期望啊!”
小孩儿双眸如漆,眸光如寒夜中耀眼的星子,语气中不无冷嘲,“我家不过小有薄产,就惹得骨肉觊觎,手足无情。可见,这富与贵,不过是杀人不见血的刀罢了。我既决意修行,自该舍弃富贵。所以——”他冲着云端重重叩下去,“求云姑姑赐名!”
云端一阵恍惚,竟忘记了拦住。这一刻,她方真正意识到,自己在这孩子心中的分量——姓名,是一个人在这世上立身存命的记号。人活一世,籍籍无名也好,声名赫赫也罢,无论是在旁人的记忆中,抑或族谱史册上,首先,他是作为一个名字而被记忆和记录。因此,名字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标记,除了生身父母,也就只有受人尊敬的师长有资格赐名。
云端怀着几分紧张,又有些小激动,不自觉地搓着指尖,双眸灼灼,“你。。。。。。不是开玩笑?”
“不是。”
“没说胡话?”
小孩儿“噗嗤”乐了,“云姑姑,我现在清醒地很,绝对没发烧,更没说胡话。”
“。。。。。。”被个小屁孩笑话了,云端有点儿悻悻然。她撑着下巴,一会儿望望太阳,一会儿瞅瞅地面,思忖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巴掌,“有了!你就叫‘长生’吧!”
“长生?”小孩儿喃喃重复着自己的新名字。
“对!就叫长生!这可是个好名字!长生,正和了修行大旨——‘长生久视之道’。同时,云姑姑也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快快乐乐。来,给云姑姑笑一个!”云端为自己灵光一现的得意之作满意极了,忍不住又冒出了隐藏的恶趣味。
小孩儿无奈地挑了挑眉,如言咧嘴龇牙,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云姑姑,我在师门里等你啊!你要早点儿回来呀!”
八岁的苏长生,背着小小的包袱,揣着七八枚铜板和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一步一回头地踏上了寻找碧霄门的艰难之路。
他不晓得这条路多漫长,也不晓得这条路多难走,更不晓得——他终其一生,都没有走完这条路。命运的莫测,于这个八岁小孩儿而言,残忍又无常。人生的拐弯总是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突然出现。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回忆,无数次地懊悔——如果,他不曾馋嘴那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包子,不曾大意地掏出云姑姑的荷包,是不是就不会被那几个小混混盯上?这样,他就不会跟小混混厮打一团,自然,也就不会被师父看中。
师父不止一次自得地夸耀,“若非老夫慧眼识珠,从一干鼻青脸肿的臭小子中发现了长生的与众不同,只怕我们天阙宗就要损失一株好苗子啦!”
起先,苏长生不是很明白。后来,他终于懂了,却已太迟——师父的意思是,他打架够狠够拼命,矮矮瘦瘦,却将五六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打得叫爹喊娘,能不“与众不同”?
苏长生惘然若失——可是,那是云姑姑送给他的荷包,他死也不能让它落在小混混手里。
第二百零四章
那一场恶斗,苏长生没赢,可也没输。
游历凡尘的银山长老及时出手,“嗖”地从混战的人群中拎走了鲜血满面的苏长生,吓得一干小混混“嗷嗷”惨叫不已,以为大白天活见鬼啦!
再之后,苏长生就没有选择了。
成年后的苏长生,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时候他会耍赖,比如摔碟子摔碗,冲着师父吐口水,是不是就能惹得师父厌弃,丢下他了呢?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更何况,纵然时光真得倒流回到那个时候,彼时的苏长生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银山长老好不容易遇到个灵根上乘心性绝佳的好苗子,见猎心喜,哪里肯松手?一干师兄弟,哪个不是徒弟收了一大堆?有的连徒孙都有了。反观他呢?青炉峰上,就他孤家寡人一个。掌宗师兄见天儿地找他麻烦,有事没事叨叨个没完,不就是欺负他膝下无人吗?
这能怪他吗?
是他不想收徒弟吗?
银山长老素来秉持“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的原则,虽阅人无数,可看上眼的却寥寥无几。现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资质绝佳的“仙桃”跳进他碗里,他自是决计不会放他离开。
绑都要绑回宗门去!
就这么着,连哄带骗地,苏长生成了银山长老的开山大弟子。
苏长生被哄进了天阙宗,方惊觉“上当”。然,一切为时已晚。
他发脾气,骂人,甚至绝食。这等赖皮招数,于银山长老,毫无用处。他甚至手指一划,设下个结界,将苏长生圈进去,任他折腾。待累得筋疲力尽,饿得气息奄奄,银山长老虎口一钳下巴,趁着他嘴巴张开,“嗖”,丢进去一枚丹药,保管他半年都不会觉着饿。
因此,苏长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
他是个聪明孩子,此路不通,便另觅他径。只可惜,他对上的是老奸巨猾的银山长老。纵然他聪慧过人,可到底只有八岁。那点儿小手段,于银山长老看来,就跟小猴子耍把戏似的,有趣,但真不够看滴!
末了,苏长生发现路路不通,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拜了银山长老为师。银山长老也晓得这徒弟是“强抢”来的,手段上呢,的确下乘了些。然,谁叫苏长生是他眼里一等一的“仙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