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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提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衣身就愁得不行,小声抱怨道:“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可听说船票又涨价了。照这个涨法儿,我啥时候才能攒够钱啊?”她一根根掰着手指算计,“除了船票钱,我还得攒买吃食饮水的钱。船上的东西太贵,我得自己带够吃喝。。。。。”她越算越沮丧,算到后来,索性张开双臂趴在桌子上,嘤嘤装哭:“呜呜呜,我可太难啦!”
苏长生眉头略扬,一抹极浅的笑意浮上眼角。
他很想问一句:你既觉得如此之难,又何必呢?以你的术法,并无需这般啊!
如果说,先前时候,苏长生对衣身抱有警惕、猜疑,甚至已经想好了一旦发现她有任何不轨举动就施以何种惩戒。而今,他的态度则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老实说,如衣身这般身怀术法却还肯规规矩矩的人,还真不多见!
扪心自问,就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无论是修真还是修仙,修出一定修为,便自然而然地修得神通。既有神通,便是先前再低调内敛的人,也会不一样了。如身怀巨宝,纵表面上掩饰得住,仿佛并不以为意,实则在内心中,未尝不自得。
有了神通,便有了无惧的胆气,便可恃仗这胆气做些凡人做不了的事。
于绝大多数正道修行者眼中,仗着神通行恶,譬如杀人夺掠、欺诈偷盗,固然不可接受;然,于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却得过且过。
这似乎已经成为默认的潜规则。
苏长生默默地想:若是我遭遇衣身此刻的困境,我当如何?一时间,他脑子中已经转过了七八个念头,却没有一个是如衣身这般,在一家小小茶舍里,凭借着做茶点的手艺一分一毫老老实实地赚钱攒钱。
他不免困惑:究竟——衣身是个品性高洁之人?还是说,她是个傻瓜,不曾有可以仗着术法干些啥的“觉悟”?
不不不——凭借着这段时间对衣身的暗中观察,苏长生可以摸着良心说,这个爱钱爱到骨子里的姑娘与“品性高洁”绝对挨不上边儿!当然,她更不是傻瓜——人家察言观色的本事大着呢,伶俐得很!
有客人叫着要添茶。衣身一跃而起,屁颠屁颠地拎起热水壶小跑过去,捎带着又推销了两碟茶点。
路过苏长生身边,她得意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左摇右晃地比划着。苏长生看懂了——衣身的意思时,她又可以从将将卖出的茶点中获得两角多钱的提成了。
忽然,一缕愧疚涌上他心头。
苏长生并不清楚衣身是如何从明珠岛流落到这里,又是如何陷入当下的困境。然,从这近一个月的接触中,从衣身偶尔间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中,他多多少少能猜出一点。
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他躲在暗处,听到了有关神秘人被一箭射杀的议论。不久,明珠岛防守没那么紧了,他借机离开。
苏长生晓得,自己能顺利离开,是借了那西陆小魔法师的光。只可惜,小魔法师死了,他还来不及道一声谢。
苏长生素来不愿欠债,而今,欠了小魔法师好大一笔人情债,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从来,苏长生都当自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因此,当他乍见青青茶舍里一副店小二打扮的衣身时,在一点点欢喜之余,更多的是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猜测。
现如今,他发现自己先前的那些猜测都是多余的,掩埋在心底的欢喜,又伴随着愧疚涌了上来。
——明珠岛的人都说,神秘人被一箭射死了。衣身没有死,却也定然受了不轻的伤吧?她是怎么逃出生天的?这一年半里,她在哪里养伤?是不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劫难?而今,她如此艰难,是不是与当日之事有着莫大关联?
心底的疑问如荇草般,在苏长生心底飘来飘去,缠绕着,纠结着。
招呼了一圈客人后,衣身心满意足地又坐回到苏长生桌边。
瞅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儿,苏长生不问也能猜出来——想必今日的提成不错。
衣身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心算,时不时地小声嘀咕一两句。
“我捎带你去东土大陆,可愿意?”一抹浅浅的笑意自苏长生眼底划过,随即飞快地敛去。
衣身专注算账,嘟囔道,“别吵我!”
苏长生顿了顿,准备再重复一遍时,却见衣身猛然抬起头,后知后觉中又带着不可置信,双眼瞪得溜溜圆,“什么?道长您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您是说——”
“我帮你啊!”苏长生终于忍不住了,唇角微翘。
笑意虽浅,却如寒溪下流过的浅浅春水,如薄冰旁缓缓绽放的春花,剎时看呆了衣身。
第一百一十章
衣身的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
第二反应却是身子往后一仰,有意无意地拉开了与苏长生的距离,眸中闪过警惕之色,“苏道长,您为什么要帮我?您知道船票有多贵吗?”
依着这段时间她对苏长生的观察——虽则这位道长用茶点时慷慨大方,也从不赊账,可几角钱一碟的茶点和贵得吓死个人儿的船票能相提并论吗?她承认苏道长人品不错,可她与他之间不过是店小二与客人之间的交情——这点仨瓜俩枣的浅薄交情,断不至于让苏道长如此大手笔地帮她。
于衣身的警惕,苏长生有点儿吃惊——他原以为这一个多月的接触,足以打消衣身对陌生人的提防。论说,十四五的小姑娘,不该这么老成才是。他不由回想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好像那时候自己一心忙于修行,沉迷于经卷和练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