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衣身看得分明——那从裂口中骤现骤消的,是无数柄锋利的尖刃。只在瞬间,飘摇的水草、乖巧的小鱼,悉数化作寒光闪烁的尖刃,如飞梭般穿透了猎物。它们躲在水中,如贪食血肉的怪物,静候祭献的到来,只待给他致命的腰斩。流光,是被它们隐藏的獠牙,致命的杀机一击即中。
衣身顿觉不寒而栗。她不敢想象——如果方才自己飞得快一点,先一步靠近那水,那么,被利刃扎得千疮百孔的,就该是自己的吧?
她不敢多想,操控着扫帚飞快地向下冲去。
下方的暗河里,涟漪尚未彻底消散。水面上,犹有暗红轻轻荡漾。很快,便连暗红也消散了。
衣身呆呆地望着恢复平静的暗河。
这些尖刃定是轻薄而极锋利的,即便飞快地洞穿了那人的身体,当场也不见血花飞溅。直至落入暗河,才会有血水流出。那么,坠入暗河中的人还能活吗?
暗河到了这里便是尽头,苍青的石壁围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沉潭。
衣身抬头望望上方的流光闪烁的石壁,再低头看看波澜不兴的深潭,只觉得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风丝丝儿地往骨缝里钻,寒意凛彻。她苍白着小脸,心神因震惊而恍惚——这可真是个杀人抛尸的绝佳之地啊!
第八十四章
衣身猜测,深潭或许通向某处,然,这一回,她不敢冒险了。
就算潭底没有潜伏的杀机,可一想起底下或许还有其它尸骨,五六个,七八个,甚至更多——她就忍不住要哆嗦。
衣身不是没见过死人,可眼睁睁地看着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骤然丧命,这还是头一回。毕竟,她还只是个将将过了十三岁生日的女孩子,生死面前,“贼胆大儿”什么的,都是一戳即破的虚名。
衣身再度返回到那堆箱子旁。
她静静地蜷缩在两只大箱子之间的缝隙里,如阴影中的阴影。油灯里不知灌的是什么油,似乎永远用不尽,始终在燃烧。火苗时不时地抖动几下,将蛇形灯架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游移不定,仿佛鬼魅挣扎着欲脱禁锢。
山洞里没有风,只有暗河在身边静静地流淌。可衣身却觉得从头到脚都冷得打颤。她想呕吐,可喉咙里又好像被堵住了,坚硬的东西哽在咽头,令她无法将的恐惧和恶心发泄出去。
恍惚间,她想起了养母曾经讲过关于黑暗魔法师的故事。再激烈残酷的争斗和杀戮,用语言描绘出来,都失去了血腥的气息。仿佛有一层滤镜,隔着它,听故事的人只会为情节所惊叹,而忽略了生死的冲击。
而今,当她亲眼看得一个人在她面前被屠戮,身临其境的感受才令她真正体会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种战栗,是她在十三年的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打破了她踏上游历旅途后依然保持的天真和无畏。
衣身躲在箱子间的缝隙里,不知道躲了多久。
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受,也混沌饥渴的刺激。甚至,在这段时间里,她忘记了留着“长宁号”上的菲菲和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