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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卖的东西?我说,你别那么死心眼儿好不好?”尽管已经被衣身的眼刀凌迟了无数遍,男子却岿然不动安稳如山,厚着脸皮继续道:“我看你也不像个有钱人,养猫又养鸟儿,不容易吧?快没钱了吧?”他缓缓移动眼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衣身的眼神,“方才那笔生意,若是做成,也就罢了。偏生你又不肯卖,难不成今晚就白掏入场费?总得赚回本儿吧?你若将那鸟儿卖与我,非但不会亏了入场费,还能赚一笔钱,不愁吃喝。怎么样?人生在世,先得把自己过舒坦了!那不过是一只鸟儿,还是个夜猫子,除了我,又会有谁买呢?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下个店啦!”
男子的话虽不动听,不过——确实说到点子上了。起码,小黑的心被说动了!
它早就看菲菲不顺眼——这死鸟,抢吃抢喝,还成天价凑在衣身耳朵跟前嘀嘀咕咕说它的坏话。别以为我听不懂鸟语就不晓得你说得啥?看你那张夜猫子脸就晓得你不是个正经鸟儿!
它有心替衣身一口应下,却苦于与衣身约法三章——人前不得开口吐人语,急得“喵喵”乱叫,恨不能把菲菲从衣身的袍子下扒拉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鸟,就当是今晚的生意开门红啦!
衣身深深望了男子片刻,似有所动。
她缓缓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那堆奇奇怪怪的骨头羽毛干花干草什么的,却始终一言不发。
男子倒也有耐性,并不急着逼催,只不停嘴地絮叨,大有“决不放弃”的架势。小黑心里不服气地哼哼:夜猫子而已,有啥好?竟有人当稀罕似的追捧!也不嫌晦气!
这一刻,它又深觉得对面的男子白长了一副精明面孔,居然看不到威风又帅气的自己!委实是个睁眼瞎!
“喂!你要干什么?”突然,衣身抬手指着男子身后,厉声喝道。
男子应声转头去看,却只见身后人来人往,并无异样。然,待回过头时,只见衣身的背影正在飞快消失在人群中。而始终跟随在她身边的那只黑猫,也极其灵活地一扭身子,顷刻间不见了踪影。再低头一看,地上那摊东西也不见了——从包袱皮到破烂儿,竟一样都没落下。
男子顿时傻了眼——原以为那小丫头被自己的一番话打动了,只恐还在犹豫之中。哪承想小丫头鬼精鬼精的,竟是在装模作样蒙骗自己。只恨自己疏忽大意,居然给她钻了空子,委实可恼!
生气归生气,男子反应也快,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衣身人矮腿短,跑得气喘吁吁。所幸她身形瘦小,灵活地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又借着鬼市灯光昏暗视野不清,倒真给她逃离了男子的追索。
只是,眼前的一切,陌生又阴森——衣身惊愕地环顾四周,这是啥地方啊?
小黑也追得气喘吁吁。这会子,正趴在地方喘气呢!
“这是什么地方?”衣身轻声问道。这里,仿佛是一处荒废的庙堂。借着飞来飞去的流萤微光,依稀可见破敝的帷幔,残缺的门窗。庙堂的正前方与两侧设有龛位,却空荡荡的,既无神像也无供奉。
衣身分明记得自己是顺着一条小路在狂奔。可奔着奔着,不知怎地,就出现在这荒芜的庙堂中。她抬头仰望四周,入目处除了满眼破败,竟无一个字一幅画可供推测这里是什么地方。
“鬼市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所在?”衣身小声嘀咕着。
小黑喘够了气,站起来四处查看。末了,它又回到衣身身边,“完全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我怀疑,这里曾经被人为清理过。”
啊?衣身心里一紧,“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这里不该空荡荡的。起码,也得有点碎石泥块吧?”小黑指着龛位,“可你看,什么都不曾留下,很有可能是被人搬走的。这说明,有人刻意这么做。或许,他不想被人晓得这里曾经供奉过哪位神佛大仙。”
第六十九章
若是年久破败的荒庙,或许衣身只会觉得阴森。可经小黑这么一说,阴森中又添了诡异。
小黑原以为自己这么一说,衣身定然会吓得够呛。却不料,这小丫头居然面色变也不变,倒是眯缝着细细打量起来。
它自是不晓得衣身打小儿就有“贼大胆”的匪号,生冷不忌地横行于哈克里特魔法学校,是连普鲁迪校长都头痛的“小恶棍”。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懂事了,便收敛起锋芒,只做个旁人眼中的庸庸之辈。
而今,在人生地不熟的异界,被衣身深深掩藏的“贼大胆”蠢蠢欲动,大有破土勃发的意思。而憋屈已久的情绪一旦找到发泄的口子,只怕这世上就没有衣身不敢闯的地方啦!
破庙中阴暗幽冷,唯有流萤在梁柱间悠悠滑行,一闪一闪,映得那些斑驳的颜色变幻不定,恍若魅影。
菲菲从衣身的胸口探出半个脑袋来,飞快地转了一圈,又“咻”地缩回去。两只爪子紧紧扒着衣身,颤抖的羽毛将它的恐惧清晰无误地传递给衣身。
猫头鹰是感知力非常敏锐的动物。更何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衣身混,菲菲的胆子也不同寻常。然而,此刻,它却表现异常,这令衣身略略紧张起来,双手悄悄缩进袖袍。
黑暗中,不见什么动静,惟闻细细的喘息声。
这里,有三个活物。衣身屏住了呼吸,然而,喘息声依然存在——尽管极细微极细微,可的确能被敏感的衣身察觉到。不在胸前,不在脚边,悉悉索索,带着几分压抑,又藏着几分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