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三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在这个阴郁的晚上,我们三个心理系的毕业生所讨论的话题,越来越荒谬,越来越不靠铺。可是所有的荒谬,在这个阴郁的晚上,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我们没见过、或者见不到的东西。
是的,没有理由。
比如窗外——张涛愣愣地望着窗外,烟头烧了嘴巴都浑然不觉。
窗外,那9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梦游一般,排成一排,愣愣地站在沉闷的夜色里。他们谁也不说话,白天的争吵和哭闹都不复存在。他们就像一队准备秘密潜入敌营的侦察兵,团结、严谨。
石品品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只见他回头望了望别的小朋友,然后庄严地转过身,对着前方磕了一个头。于是其他的孩子也跟着他磕头。
石品品向前走了一步,又磕了一个头,别的孩子也有样学样。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磕头,一直走到大院尽头的池塘边。
「他们在做什么?」李颖悄悄问。
「该不会是梦游了吗?」我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你见过这样集体梦游的吗?」张涛呲牙咧嘴地吐了烟头,揉着嘴唇继续说道:「就像某种神秘的祭祀仪式,又像什么蛊术的法事……」
孩子们在池塘边直挺挺地跪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做小动作,在幼儿园上课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么认真。
大概跪了3分钟,石品品站了起来,招招手,几个孩子围成一团,然后就无声地重新回到了卧室,他们回去的时候,脚步轻盈,仿佛完成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又仿佛从这仪式里得到了什么宝贝。
而我的脸,越变越白。
三个大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到孩子们的卧室去看看。
卧室里静悄悄的,在这没有月亮的晚上,尤其显得黑漆漆的。
十几秒后,眼睛适应了这黑暗,我们才发现,9个孩子围坐在石品品的床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似乎每个人都聚精会神。
黑暗里,有个孩子悄悄问:「然后呢?」
黑暗里,又没了声响。
继而,刚才问话的孩子似乎得到了某种回答,轻轻地「哦」了一声。
这时,我终于忍不住打开了灯,孩子们先是吓得惊叫了一声,随后又都镇定下来。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光明带来勇气,我大声呵斥他们。
梅小苹咬着毛巾被,指了指床头的空位,怯怯地说:「我们在听婶婶讲鬼故事。」
「什么婶婶?哪里来的婶婶?!」
「哦咧……」梅小苹继续指着空荡荡的床头,轻轻地说:「婶婶就坐在那里。」
「对啊。」另一个孩子说:「她的脸鼓鼓的,就像这样……」那孩子边说边鼓起腮帮子。
「别说鬼话了!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婶婶!」我的声音颤抖着,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空荡荡的床头。
「婶婶确实在那里啊。她讲的故事很好听的!」柳嘉嘉抱着洋娃娃,不服气地说。
「嗯!」另外一个小孩解释道:「石品品说他前两天教池塘的鱼微笑时,发现了住在池塘里的婶婶。刚才他带着我们去池塘请那个婶婶来给我们讲故事。婶婶讲的每个故事都比老师讲的好听!」
「石品品!」恐惧令我有些歇斯底里:「你给我滚出来。」
石品品低着头跟着我走出来,李颖则安顿着其他孩子睡觉。
我把石品品拉到刚才的办公室,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让他解释,只是生硬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跟我们三个老师在这里坐到天亮,天亮以后,无论是否联系上你的父母,我们都得把你送回去。」
石品品低着头:「哦咧……我爸爸妈妈在国外还没有回来,我没有地方可去……」
「你不是说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见到你父母吗?」我冷笑着,内心因为恐惧,而充满了对这个孩子的仇恨。
「哦咧……我爸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了……让你们不要相信我的话吗?」石品品头垂的更低了。
「你不是跟我说,让我要相信你,而不相信你爸吗?」我脸上继续冷笑着,心却忍不住软了下来,此刻的石品品,显得可怜兮兮的,他就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就是这样,脑子里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你们以为他是个孩子,可是他说的话做的事却又不像个孩子;当你以为他不仅仅是个孩子那么简单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还是个孩子。相信每个和孩子一起相处过的大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于是语气也忍不住低了下来:「想不走也可以,你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能模仿你根本没见过的人?还有,刚才你到底带着别的孩子在做什么?别否认,我们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