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真
别有幽愁暗恨生
赵烨命人将那山林围住,只是山林太大,搜捕起来太费工夫。不多久,有探子来报,说是敌方已寻回西越王。赵烨与李将军拿捏不准此消息真假,依旧留下这批人马围困山林,其他大军便向定州出发,半路与贺朗汇合。
两大军汇合后,贺朗看到林楚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赵烨怕他出声露出破绽,频频眼色示意,贺朗才憋住自己的表情,待两人私下见面后,贺朗仰天长叹:「赵烨啊赵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乖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路子比我野多了。」
「你小声点,李将军是个刚正不阿的,我好不容易寻了理由才求来这么个单独的营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否则我和阿楚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放心~我贺朗办事你还不放心?对了,此次我带了密旨,圣上说只交予你与李将军。」
赵烨打开那密旨,旨意并无其他,只是交待此次战事后面要一举灭了西越。
赵烨细细思索,西越与中原结怨太久,此次西越主动入侵,是个绝佳的机会。只是西越人以游牧为生,王帐并不固定,他们若要灭了西越,必须找到王帐才行。
——————————
此时已进入三月,春寒料峭的时候。边塞的风很猛,刮得人脸疼,北风呼呼地吹着,营帐内三人却吵得不可开交。
原是为了寻找王帐一事,李将军提出要派贺朗前去西越潜入王室。贺氏一族只剩得贺朗一个,可谎称家族被害与皇室有血仇即可。只是赵烨不同意,他当然有私心,贺朗是他的知己,贺家满门忠烈更是可歌可泣,他不能让贺朗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贺朗是贺家唯一的血脉,他不能出事。只是贺朗一心要立战功,坚决要去,李将军也认为贺朗是最合适的人选,赵烨情急之下只得搬出自己太子的身份用来压制,没想到李将军是根硬钉子,
「太子殿下此次为左先锋,那便只得做与左先锋相关的事。若是殿下一定要搬出太子的身份,恕末将难以从命。殿下不懂战事,不懂军法,那便回京城去吧,不必在末将这里受气了。」说完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
贺朗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与其说是出发,实则是安排人一路追杀他,做足戏份,好助他潜入西越。前路艰险无比,三人都有些沉默。最后还是贺朗率先打破了沉默,
「嗨,把气氛搞得这么凝重干什么?我是去立功的,你们俩搞得像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你们应该相信我的聪明机智,等着我立功,光宗耀祖,再让江菁那丫头对我刮目相看~」
「贺朗,我并不会阻拦你,我明白你的心思,也明白你的抱负。只是,此次与上阵杀敌不同,你要记得,无论如何你要活着回来,我们都在等你。」林楚心中很是钦佩贺朗,好男儿一腔热血,她说完便站起来,郑重地敬了贺朗一杯。
「别别别,搞得这么郑重我不习惯……说到这些,思宁你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原以为你就是个玩闹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巾帼不让须眉,我敬佩你。」
林楚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没有想这么多,她与娘亲相依为命,她娘亲常常教导她,国与家之间的紧密相依,家国天下的大义等等。她一开始来这里是想陪着叶照,后来便是将自己作为一名平凡人罢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每个人都有责任。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娘亲教过她的,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又有多么出色,她不过是同这千千万万的兵卒一样,做着自己分内之事罢了。
赵烨一直没有出声,三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赵烨举起酒杯,只道一句:「平安归来。」便将酒一口饮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
后来的事,林楚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是发生得太快,又或许是战争太过于残忍,她的心像是被一层一层地剐过,鲜血淋漓,又经过时间愈合,心上开始结起厚厚的茧。她不知道叶照是否也是如此,但她明白,两个人心上这层厚厚的茧,让他们的心都越来越狠,也越来越硬。
每天都经历着生死,鲜血染红了土地,也染红了每一个人的心。
三月,贺朗成功潜入西越,中原夺回一座城池。
四月,双方再次交战,均损失惨重。西越人擅长马战,中原用了投石机,只是西越勇士彪悍,以一敌十,中原反而落了下乘。双方交战后,为了泄愤,西越屠城。赵烨在此次交战中,在阿楚性命垂危时刻,用整个左肩当做肉盾,被长矛刺入,伤势严重。
四月末,贺朗诱敌出兵,后引兵入重围,西越王帐兵力死伤过半,贺朗复返,率中原将士前往王帐,途中遭遇埋伏,中箭身亡。
五月,西越被灭。国破,西越王自尽。
六月,大军稍作修整后,班师回朝。
——————————
同样的路,两人的心情已然不同。贺朗死了,赵烨心里悲痛万分,他是皇后的儿子,其他皇子虽表面对他恭敬,却也仅仅停留在恭敬上了。他的童年严苛无趣,可他偏偏无比渴望能有一个朋友。
父皇将贺朗带进宫里时,赵烨不过八岁,贺朗比他大一岁,赵烨心里很高兴,只是面上不露分毫。两人一同读书,一同习武。贺朗是个调皮捣蛋的,私下也带着赵烨做些寻常孩童爬树下水的调皮事。赵烨虽比贺朗小一岁,却常常想以大哥自居,他怕贺朗哪日又闯了祸,他可以护住贺朗。贺朗却在每次偷偷带赵烨玩的时候逼着赵烨叫他哥哥,哥俩就这样轮换着。
对于赵烨来说,贺朗就是他的兄弟。他想起那天他快马赶到贺朗身边,贺朗已经没了呼吸,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感觉,或许是见了太多的死人,他已经麻木了。他在内心唾弃自己是个伪君子,最好的兄弟死了,他竟然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已经进入六月,天气变得炎热。赵烨本想将贺朗尸首带回,只是路途遥远,将士的尸体又何止贺朗一具,便都就地掩埋了。
——————————
江菁听闻班师回朝的队伍已经入了京城时,她正站在城区的角楼登高望远,想着能不能早点看到阿楚。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飞奔过去,裙摆提得高高的也浑不在意。
她见到了阿楚。
她瘦了,黑了,脸颊还有一道新生的疤,露着粉嫩的肉色。只是一双眸子仍旧极亮。经历了战场,她的气质更为冷冽,不笑时唇角还是一样透着倔强。她走在队伍里依旧身姿挺拔,像一把短刀,笔直又锋利。
江菁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已极力克制自己,终归忍不住,眼里还是含了泪,她情不自禁地抚摸上阿楚的脸颊:「阿楚,你的脸……」
「没事。一道疤,不算什么的。」林楚本想说一道疤可以救回来她一条命,只是她想到了贺朗,便住嘴了。
赵烨嘱咐阿楚住进江国公府,事已至此,阿楚绝不能再以公主的身份住进宫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