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他与阿楚山高水长天各一边,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他知道阿楚在哭,他想上去擦擦她的眼泪,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没有看见阿楚哭过。
只是他有什么资格呢?他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他无辜吗?他并不无辜,虽说是母后出手,他也并未阻拦。后面得知一切,是他自己偏要强求,才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阿楚何其无辜?
只是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他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待阿楚睡过去,会有人带她走的。
就让她远走高飞吧,让她走得远远的,走到她再也看不见他的地方,无论他有多割舍不下。
他希望阿楚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余下的罪他会用后半生去赎。他想过自己偿命,只是他若真的偿命,父皇又怎么会放过阿楚?
林楚顺着墙壁坐下来,她觉得越来越冷,她想自己真的应该快死了,她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最终她还是向赵烨开了口:「求你件事。」
「我死以后,让江菁将我与我娘埋一起,我不想离我娘太远了……」林楚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虽然她不想示弱,可她此刻控制不住自己,最终她放过了自己,反正两眼一闭,到时候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她想说的话还是说了吧,「赵烨,你过来。」
赵烨见阿楚突然这样唤自己,终于绷不住了,他知道,阿楚是以为自己要死了。他上前擦了擦阿楚的眼泪,柔声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赵烨,我后悔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赵烨的左手抬不起来,他只好用右手指肚擦去她的泪。他看着她,一如从前一样专注又深情,
「阿楚……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我只做布匹庄的小少爷叶照,你记得来找我可好?」
于阿楚而言,她只是吃点蒙汗药,醒过来就将会有另一方天地。可于他而言,他这辈子将永永远远地失去阿楚了。
他多想自己真的是那个布匹庄的小少爷叶照,他只是去江南进货了,没有赶上阿楚的赴约。
只是恐怕阿楚,再也不愿意见他了。
他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阿楚,你记得可好?来世,来世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阿楚的眼慢慢地闭上,嘴里念叨了句:「我不甘心……」
手便垂了下去。
赵烨见她已经睡过去,仰起头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将写好的信放进阿楚的衣兜,吻了吻阿楚的额头,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了,不管他有多么不舍。
他命太医前来诊治,太医称思宁公主已病逝于狱中,他便将人带入马车,又找了死囚的尸身,一把火烧了牢房。
外面已是深夜。马车会将阿楚驮至住所,他想着再送最后一程。只是他握着阿楚的手,她的手冰冷。他有些不放心,害怕阿楚会受蒙汗药影响,便又叫太医查看诊治一番。
「回禀殿下,思宁公主已经病逝了。」
「现在已经出了大理寺,我要你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适,不是还要你讲假话的。」
那太医闻言就差在马车上给赵烨跪下了,他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思宁公主的确已经没了呼吸,他抹了把汗,战战兢兢道:「禀殿下,微臣没有说谎……思宁公主她……确是殁了。」
「你说什么?!」
又到了一年的冬日,大雪纷飞。
顾暮容披着斗篷缩在马车内,心里有点怨念。她想不怪她吧,她真的不想选秀进宫,她年岁到了,又有心仪的男子,她已经约好了一起私奔。什么宗亲荣耀家族门楣,她全然抛于脑后。她银子带得不多,她想若是他不失约,她可以学着做事,她能吃得下苦,也绝不会抱怨的。
别人都道他只是一个穷酸秀才。可她挺喜欢看他吟诗词的样子。那模样,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都是风范。
只是她已经等得够久了,却还迟迟都未等到他来。难不成是他害怕了,就此失约了吗?
她是无意间发觉这片地方的。
那还是春日,她觉得城中无趣溜出来玩,被这片春光明媚吸引而来。虽说这里依山傍水,却与别处很是不同。一片竹林翠绿似海,一路进入两边竟全是花朵,像是有人刻意栽种。只是她没料到走进里面却有两座坟,看墓碑只有名字,好似是母女,她揣测不出来其他。尤其其中一座,上面只刻了林楚两个字,其余留白,好似匆忙铸就,草率应付了事。
她并不害怕,这儿倒是没人,闲暇之余她喜欢一个人钻进这林子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在她耳边念叨。她很想学武,可却偏是女儿身,被逼着学女工与琴棋书画,她看到绣花针就头晕,却老被娘亲训斥是想偷懒。
她时常来这捡根树杈当做宝剑,偷偷地过一把自己的心瘾。她知道自己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偷偷体会一把自己想做的事,已经很知足了。
为此,她时常祭奠这两位。她不知道她们是谁,但她想,她总归惊扰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