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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冠冕(第3页)

赵烨在听到太医说思宁公主殁了的时候,他揪着太医的领子,眼睛赤红,一字一句地蹦出来:「你、说、什、么!」太医从未见过殿下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直接在马车里就跪倒在地,只是马车实在太过狭小,他只能一条腿跪下去,战战兢兢道:「回殿下,思宁公主她……确是殁了。」

赵烨将阿楚整个抱在怀里,一直唤她,阿楚果然再无反应。他发了狂,晃动阿楚,竟也没有反应。他真的开始害怕起来,他去握阿楚的手,她的手已然冰冷。他又急又慌,那害怕与恐惧更像刀子一样向他袭来,赵烨只觉得气血翻涌,他强自压下却遭到反噬,一口血喷在阿楚的衣服上,他仍旧强行撑住,立刻吩咐马车掉头去皇宫,那里有成群的御医,他不信!他只喂了阿楚一点蒙汗药,她会睡过去而已,没有理由会死!

到了宫中,他不顾太医的劝阻,强行抱起阿楚,向屋内奔去。太医们都赶来,却全都束手无策,跪倒在地。

这个时候,皇帝来了。

「你这样大的阵仗要做什么?太医院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斥责?」

那一瞬间,他是怀疑父皇的。他怀疑是父皇暗中动手的。只是他终归还是恢复了理智,太医们默契地退了出去,只留他与父皇两人。

「是不是你杀了阿楚?」他有些癫狂,什么父子君臣,全然抛诸于脑后。

后来赵烨才知晓,父皇与他一样的心思。结果药物冲突,导致阿楚没了。

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无法接受的。他几乎想杀了自己,他责怪自己为何自作聪明,揣测圣意。

赵烨的左臂伤口早已裂开,全凭一股子精神支撑到现在。他听闻阿楚的确是没了,只觉得恨意悔意一齐翻涌,呕出好几口血瘫倒在地,后因失血过多又昏迷了过去。

太医头上已满是汗珠,原本这左臂的伤口过深,倒还有一些希望进行恢复。如今只怕是……再无可能。他向圣上禀报殿下病情,已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不料此次圣上却并未发难,只让他尽力医治。

母后已经自尽,阿楚也离开人世,赵烨在昏迷中只想永远这样沉睡下去。什么江山社稷与他又有何干?父皇又不止他一个儿子。

他本来也就是该死的人。

命运既然如此反复无常,那便从他这里了结。

可命运却偏偏不肯从他这里了结。

他只昏迷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他是被痛醒的,太医正在为他左臂包扎。父皇站在他床边,让他早点将阿楚入土为安。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这件事的。他只知道,他应当将阿楚安葬在她娘亲的身边。阿楚的碑是他一点点篆刻出来的,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他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篆刻,思来想去还是只刻了她的名字。

她叫林楚,她一生自由潇洒,不应当被任何东西所束缚。

他想,刻完他向父皇拜别,是他罪孽深重,杀人偿命。即便他没有亲手杀了阿楚的娘亲,但是他母后动手的,他也是知情的。他应当随她而去,一命还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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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烨小的时候被母后严厉管教,不得片刻自由。他一直在母后面前装得懂事成熟,到底他那时还是孩童,心底深处想法却从不告诉母后,甚至发展到后来,他的谎话随口就来。

那时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作弊高手。因为他会做一半真,一半假,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赵烨是孤独的。宫中其他皇子并不与他来往,因为他是太子。即便来往,表面也非常注重礼仪身份,说话时刻拿捏分寸,他是非常不屑的。其他也有公主常来母后殿中走动,他看得明白,哪些人是为了攀附他的未来,哪些人为了父皇的恩宠。

他仿佛天生就有这样洞悉人心的本事。所以他是高傲的,不屑的,也是孤独的。

直到贺朗来到宫中。贺朗并不拘泥于他的身份,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打了一架,并且赵烨输了。

后来有段时间他与贺朗几乎是一见面就掐,他们默契地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有时候脸上带了伤,也默不吭声。

这样的局面被打破是在半年后,他中毒了。投毒的是六皇子的母妃。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肚子很疼,不过他还是默默忍受着。贺朗来看他,他能瞧出贺朗眼里真切的关心与担忧。他想假如他死了,可能真正为他难过的只有贺朗吧。

单纯地因为他这个人而难过。

母后会难过,因为他是她的儿子,但他也是她网住权力的棋子。父皇会难过,但他觉得可能父皇更多在于他的天下没有了符合他期望的继承人。

爱是有条件的。

他虽不喜其他皇子,也未将他们当做兄弟,不过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害他们。

经历会改变一个人,此次事情也改变了赵烨。他明白过来,如果说他注定要坐这个皇位,那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他凭什么要死呢?该死的是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

后来他以结党营私、谋逆之心的罪名将二皇子送入狱中的时候,二皇子对他说:「赵烨,你生来是皇后的儿子,嫡长子身份让你享尽荣耀,父皇对你青眼有加。所以你总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你对我们总是不屑的,那是因为你得到这一切太轻易了。我并未输给你,我是输给了这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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