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戏
坏女孩上天堂:你不喜欢我,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今年30岁,白孟泽25岁,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经常有朋友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都会相视一笑。然后我假装害羞,白孟泽会告诉对方,我们是朋友介绍认识的。
这话半真半假,介绍不是编的,只是那个朋友,是一个交友软件。对,就是你们手机里藏起来的那一个。
这一切都是从那场疫情开始的。
在家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聊,每天起床,上午用来关心大事,下午用来八卦小事,晚上还要和东西南北的同胞们一起云流泪,结果到了半夜,热情耗光了,人就突然寂寞了。这人呢,一寂寞就容易犯错误。
我有一个狐朋狗友叫大夏,说她是狐朋狗友是因为她从来不会教我好东西,大夏就是上中学时候我妈一定会让我远离的那种奇女子。她说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发挥一下剩余价值,陪广大深夜里孤独的男同胞唠唠家常,给他们缓解一下心理压力。
虽然我觉得她的说法很无耻,但我们还是做了。
实话说,自从我们开展了男青年深夜压力疏导公益活动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个社会问题:很多男同胞找不到对象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似乎只会说三个字,「想睡你」、「看照片」、「你多大」、「约不约」。别说现在出不了门,假如真的能出门,我还轮得着见你们?
接连几天,我见识了各式各样的男生,便觉得索然无味,几乎要放弃这项活动。这时候,我就刷到了白孟泽。
他的头像是一只小猫咪,可能是随手从相册里选出来的一张照片,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简单聊了几句,礼貌又疏离。他不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但也肯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很容易判断,没有哪个正人君子大半夜会在这里左滑右滑,他们早就睡觉了。
他问我你的头像为什么不是你的照片。我说你不也一样。他说你发一张你的照片给我,我再发一张我的给你好吗。我答应了。我点开照片想搜一张差不多的那种,不要太真实,不至于让别人一眼认出是我。但也不能P太狠,不至于让他沉迷于我的美貌无法自拔。可是,就在我点开相册的下一秒,第一张照片就划出去了。
我对天发誓,真的是我点太快直接发出去的。而那张照片,是我刚刚拍好发给大夏的那一张。
那是一张我坐着高脚椅的上半身照,照片有多性感呢——该遮的全遮了,该露的也全露了。
我当时就知道完蛋了。我脑中警铃大作。他有可能拿我的照片去和兄弟们炫耀,这也还好。但他如果拿我的照片去做一些非法勾当就麻烦了,或者将我的照片放在一些不良网站上,这些都有可能发生。我立刻尝试撤回,可是这个狗屁软件根本没有撤回的功能,删除也只能删除自己页面的内容。我当下没有忍住彪了一句脏话出去,空气忽然沉默了。
他没有回复那些猥琐的话语和表情,而是发了一个:
「……」
我说,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他说,好像是来不及了。
我说,你能不能假装没有看见。
他说,能。
我说,我刚才发的是什么。
他说,你发的是:你能不能假装没有看见。
我说,你不会给我保存了吧。
他说,我不是那种人。
我心想行吧,你是哪种人我也拿你没有办法了,我准备把他删了,再卸载这个软件,从此不再冒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天算是我栽了。我拿起手机,却看见他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过来。这人挺有意思,已经这么尴尬了,他还能继续坚持。
他的照片不是假照片,我可以确信这一点,因为这张照片之真实是抠脚大叔都会嫌弃到不会拿它来骗人的程度。那是一张随意的抓拍,却不是美少年一类的抓拍,而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他的长相也很普通,只是这种普通已经算得上及格。毕竟我的胃口被当代形形色色的帅哥养刁了,像他这种水平的男生,只能是说得过去。
他说是朋友之前帮他拍的,我说看出来了。因为那张照片的角度很奇怪,是仰拍,十有八九会翻车的那一类,除了他的鼻孔我什么也没有记住,所以我连大图都懒得点开就划过去了。
他又接着聊下去,像是打开了身体的某一个开关,人忽然变得热情许多。
他说他叫白孟泽,今年24岁。我说我比你大五岁。他说那没什么。我说你还想有什么。他哈哈笑着又聊过去了。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准备几点睡觉,我说还早。他说那我们不如语音聊吧,这个软件没有提示音。我故意问他怎么语音,他说微信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们的战场终于从地下转移到半地下,接通语音的好几秒,我们都沉默了,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不知道谁先笑了一声,然后听筒和话筒里同时传来两个人的笑声,好像这样尴尬就被赶跑了。他的声音很干净,不掺杂我不喜欢的轻浮语调,说起话来像个大学生。
我们聊了很久,但根本忘记聊的是什么,只记得通话页面的时间越积越多,马上就要两个小时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你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深夜畅谈,好像什么都没聊,又好像什么都聊了。接近三点的时候他说他困了,问我为什么还不睡觉。我说我还有一篇稿子要赶。他说那我陪你。我说你不是困了吗,他说你把手机放在电脑旁边,然后你写你的稿子,我睡我的觉,这样就是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于是那天夜里,我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听着手机里传来他的呢喃,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我应该立刻关掉电话的,这样便会安静一些,虽然那个夜晚已经足够安静。我的手指放在那枚红色按钮上,放了又停,停了又放,始终没有按下去。我是有一点贪心的,一个年轻男孩淡淡的呼吸声回荡在身旁,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房间响起的唯一一点生机,只要我的手指按下去,它就被掐断了。
我最终忍住了,这道浅浅的呼吸声就这样一直陪我到天亮。我合上电脑,打算去睡觉。按下那枚红色按钮前,我对着话筒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那天以后,每个夜晚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仿佛睡觉之前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这个夜晚就缺少一些什么。有时候我们会同时去睡觉,那样他就要求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看谁先睡着。我说谁挂电话呢,他说谁先起床谁来挂电话。每一次我都会等他先睡着再关闭通话,可是有一回我实在太困了,就先睡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通话还在继续,已经接近九个小时。我吓了一大跳,试探着在话筒里问出一句,「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