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仪比秋水要晚两年入宫,性子温婉是温婉,就是身子骨太弱,当年秦铭还未做丞相时,就不无担忧这个女儿入了宫怕是诞不了子嗣,是他着意许了秦昭仪高位,才让秦铭放下心来,专一搜寻长孙琰的罪证。
秋水贬去长门以后,秦昭仪便是六宫之首,她一向安分守己,有她在,底下的一众妃嫔才没能搅和出事端来。
这会子她既是称有头疾,不论真假,他去看一回也算是对得起她爹当年的辅佐之功了。
这般想着,他便急命苏闻摆驾往昭阳宫去。
到了那边,真个见得秦昭仪卧躺在床上,头痛得迎驾都不能亲迎了,一看君王来,簌簌便落了两行泪:「都是臣妾不好,有失远迎,又让陛下担心了。」
「昭仪说的哪里话,你身子一贯不好,请太医看看抓了药喝才是要紧。」
他坐下来,任由秦昭仪握住了他的手:「太医来看过了,都说是顽疾不可解,臣妾怕是……怕是往后都不能伺候陛下了。说来臣妾自入宫起,就大病小病不断,亏得陛下宽仁,没有嫌弃臣妾,若不然臣妾真不知有何面目来见陛下。」
她低低地泣诉,刘昶不住拍着她的手背宽慰,余光中却见一侧里燃着的香已经烧了过半,怕是戌时三刻了。
再过一刻钟,就要到子时了。
刘昶隐隐有些着急,欲要将秦昭仪的手放下去,不料却被她越握越紧:「陛下,今儿是上旬月,就留下来陪臣妾一晚罢。」
「对,是上旬月……上旬月……」刘昶回答得心不在焉,越是想走,偏越是走不开。
他又不好同一个病着的人计较,只得暗里瞪了一眼苏闻。
苏闻被他瞪得一个激灵,立时明白过来,忙躬身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还是让昭仪娘娘早点歇下罢,陛下也该回去歇息了,明儿一早沱河大营那边的赵将军还说要来回话。」
「昭仪,你看朕这……」
刘昶佯装露出一点为难,秦昭仪果然不再泣诉了,轻捏着帕子擦擦眼泪道:「陛下杂务缠身,臣妾不该不懂事再缠着陛下,只盼陛下心里好歹惦念臣妾两分,臣妾就知足了。」
「朕知道,待朕忙完这一阵,再来看望昭仪。」
刘昶可算抽回了手,再三哄她一哄,又命昭阳宫中内侍好生照看她歇息,方急急离了昭阳宫。
一出门,便喝令羽林郎快些走,一路上不住地问苏闻,是不是要到子时了。
苏闻被他催得亦是心急,掐算着时辰,大抵是到子时了。
刘昶坐在龙辇上,急得帘子都不肯放下,唯恐外头行得慢了,这会子听说到了子时,再顾不得许多,忙命人停下,登时就从龙辇上跳下来,拎着衣裳下摆就开始往宣室殿跑。
苏闻紧追不上他,欲要叫他慢些,仔细脚下,却又恐夜深人静叫人听见了,保不齐要闹笑话,故而咬住了牙关,愣是拼着一条老命跟他一起跑。
心里只道真不知他是图个什么,早这般怕着那一位知道,何苦走这一遭呢?
他越跑越慢,好不容易跑到君王跟前,还不待说话,就看君王人已经愣住不动了,忙就循着君王的目光看过去。
宣室殿静寂的廊檐下,秋水已经站在那里……似乎多时了。
左右两个候着的小黄门,看见圣驾回来忙都叩拜在地。
刘昶顾不上叫起,甩了甩袖子,心虚地擦了一把汗,讪讪笑道:「屋子里……屋子里有些热,朕出来凉快凉快。」
秋水点漆似的眸子,隔着几层台阶望过来,清明如雨露,说出来的话亦是清明得很:「昭仪娘娘宫里的乌兰苑难道不凉快吗?」
刘昶愕然回眸,冷冷盯着苏闻。
苏闻吓得后背一凉,忙摊摊手。
天地良心,君王去昭阳宫的事可真不是他告诉她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刘昶依旧瞪着他。
苏闻低头,瞪了瞪地上跪着的两个小黄门,这俩兔崽子真是怎么教都不成器,陛下缘何急急忙忙赶去昭阳宫,他们就不能想一想吗?
便是想不到,也不该在秋宫人来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两个小黄门被他盯得头顶发麻,半抬头看一眼,蓦地又低下去。
谁能想到陛下去而复返呢,他们告诉秋宫人陛下留宿昭阳宫,也是好心,想让秋宫人回去多睡一会儿啊。
「朕……朕去昭阳宫,是因为秦昭仪她头疾犯了,你知道的,她那头一痛起来便要死要活的……」
入了殿,刘昶重新脱了衣服上床,看着秋水点灯端水里外忙着,不由解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