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倒好,一下早朝,君王面色就如煮熟了一般,红得骇人,他再耽搁不起,赶紧让人把太医令找来,一把脉,果真是着了风寒,当即开单子抓药熬汤。
又见那画石床实在凉得很,太医令不由拉过苏闻小声道:「都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叫陛下睡这么冷的地方?苏常侍,还是尽快换个寝殿吧。」
苏闻苦着脸,他何尝不愿给君王换个寝殿呢?
夜里值宿的时候,不单君王冷,他这一把老骨头也冻得很呐,可……可这屋子里有一尊大佛岿然不动,陛下就为了那尊大佛哪里也不去,他能有什么法子?
「不能再住了,若不然这风寒可就好不了了。」太医令语重心长。
苏闻也不敢拿帝王身体开玩笑,送走了太医令,旋即着人去厢房找秋水:「你就说是陛下病了,不肯喝药,秋宫人便来了。」
「诺。」小宫娥答应着,伶俐地跑去,照他的话原样说给秋水听。
秋水果然骇得面色一变,她就知昨晚上他那样胡来,会闹出病的,可不是让她猜着了?
病了不喝药怎么行?
都多大的人了,还发孩子脾气!
她急急穿了衣服,跟着宫娥过来,苏闻正捧着药碗站在画石床边苦劝:「陛下,这药就得趁热喝发了汗才好,再等等可就凉了。」
「朕说了现在不想喝,你放下,出去吧!」刘昶翻身朝里,头里昏昏沉沉的,起都懒得起。
「这不喝药怎么成,陛下您就……」
苏闻还要再劝,秋水已然走到他跟前,接过了药碗道:「阿翁,我来吧。」
他自来就是怕喝苦药,曾说那是钝刀子磨人,还不如真的一刀下去痛快。
苏闻等了半天,正等着她来呢,瞧她不待他说,就自己上了手,登时松口气,含笑道:「秋宫人来了?陛下昨晚上受了寒,这不,太医令刚开药熬了汤,说是要趁热喝才行,您看陛下这……」
「我知道了,阿翁。」秋水点一点头,捧着药碗吹了一吹,便从里头舀了一勺出来,喝了一口,抿抿嘴方道,「这药不是那么的苦。」
「谁让你乱喝了?」原本翻身睡着的刘昶,许是听到了动静,一忽儿坐起身来,通红着眼瞪她,「是药三分毒,你不知道吗?」
「奴婢只是尝了一尝。」秋水被他吼得一激灵,忙把手里药递过去道,「真的不苦,陛下就喝了吧。」
「你当然觉得不苦,天底下又有哪服药苦得过五年前你那一碗!」
刘昶人在病中,半昏半醒间恨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他怕喝苦药,可她从来不怕,不但不怕,且什么药都敢往下喝。
秋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僵在了那里,透骨的寒意顺着画石床直窜入心底,冰凉了一片。
一如那一晚,她喝了药躺在榻上,一副身子都恍惚沉浸在了冰川里,任是满殿中都烧了火地龙也捂不热分毫。
如意还不知内情,眼见得血从她身下流出来,急得直哭,又不敢过分声张,恐叫秦昭仪她们知晓倒生波澜,还是万宁拿了凤藻宫里的对牌,连夜赶到相府去求了母亲。
母亲私底下带着大夫过来的时候,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攥着她的手直骂她傻。
原以为宫中妃嫔有孕,她狠心才让人出宫买了红花,作为母亲不愿看着贵为皇后的女儿被人压过一头,就暗中帮了忙。
哪里料到,那红花会是她留着自己喝的呢?
君王有多期待一个嫡长子,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何还能下得去手?
母亲哭着骂着,她亦哭干了眼泪,只在神志尚还清醒的时候问母亲,陛下御驾亲征可曾回来了?
母亲点点头,倏尔又摇摇头,西楚残部势力那么多那么零散,他便是回来也需得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足够她调理过来了。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劝着她回去告诫父亲,不要再一意孤行下去,或可保得长孙一族平安。
可父亲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听得进母亲的话?
他暗里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说是杀头之罪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