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仪说得对,是她大意轻敌,从长孙秋水去到君王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料想到她不会隐忍不发的。
那些在长门受过的委屈,吃下的毒药,背负的伤痕,她定会一点一滴报复回来。
若非如此,君王怎会说出那些话?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再狠一狠心,让她于掖庭便消失不见。
好在……好在她还是一个宫婢,纵然再得恩宠,也不能越过她的头上去。
「怕是姐姐太过低估了她。」
徐容华等人听了赵婕妤的话,方知昨晚上宫中竟出了这样大的事,君王私自带宫婢微服出行,简直是千古奇观,闻所未闻。
可见得她魅惑君心到了何等地步,说不得就要复位中宫。
赵婕妤恨难自持,闻言不由冷笑:「你还当她是从前的长孙秋水不成?」
从前她们长孙一家,内有皇太后,外有当朝宰辅,长孙秋水立为皇后或在情理之中。
可眼下,太后病故,宰辅流放,她区区一个宫婢,有何资格再入中宫?
「正因宫中没了长孙太后,没了长孙宰辅,她才有可能复立为后。」
秦昭仪叹息着,君王当初废后未尝不是顾忌着长孙世家结党营私,尾大不掉,若这个顾虑不复再有,复立长孙秋水又有何惧呢?
「这般说来,昭仪娘娘就甘心看着她再压你一头?」赵婕妤掉转了目光,直盯着秦昭仪。
老好人当到了现在,秦昭仪不累,她都替秦昭仪累得慌。
秦昭仪心头焉能太平,那回她爹爹进宫看望她,说起在帝王宣室殿中看到长孙秋水别提多惊讶,直言荒唐。
岂不就是荒唐,一个废后久留在君王身边不去,会有什么好事?
她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自己动手,横竖这东西十四宫的妃嫔那么多,看不过长孙秋水的大有人在,她只需在里头搅一搅浑水,说不得就有意外收获。
是以依旧似往常那般谦卑道:「陛下若真有心立长孙姐姐为后,吾等自当敬她,说什么欺压不欺压。只是,长门那里……」
长门那里发生了什么,这宫里坐着的心知肚明,谁下了药谁动了手,说出来都足以让人心惊。
果不其然,她话音才落,徐容华就变了脸色。
当年长孙秋水专宠凤藻宫,谁看了不眼红,兼之那时皇太后是她的姑母,宰辅是她的父亲,里里外外都压住她们这些妃嫔一头,便是有苦也不能诉,眼见她一朝落难,岂有不落井下石之理?
她不过动动嘴皮子,有的是人愿意在长门给她出气。
只是那时她想破天也不会想到,长孙秋水还会有回宫的时候。
原先以为不过是个掖庭婢女,回来也是死路一条,这会儿君王既是对她另眼相待,倘或当真一朝心动,复立她为皇后,那她做下的那些事被她拿捏住,还能有她好果子吃吗?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到她重新为后的那天还要去给她磕头下跪。
天色昏沉,自入了冬,宫里的风便一阵凌厉过一阵,刮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地疼。
苏闻急急进了门,见秋水还在屋子里没回去,忙笑着道:「秋宫人辛苦,臣下来得迟了。」
秋水连说无妨,看他耳朵尖通红,瞥一眼外头天色,不由道:「可是要下雪了?」
苏闻轻搓了几下手,暖和了些许便道:「这都要到腊八了,年终岁尾,估摸着像是要酝雪。」
宫中冬三月谓之闭藏,早卧晚起,必待日光。
刘昶虽是年轻,然朝中诸多大臣已经老迈,如此寒冷时光,叫他们顶风冒雪地赶来早朝,只恐会伤了身子,是以一进腊月便罢了早朝,每五天一听政,若平日朝中有急奏,可递折子,亦可递门籍入宫面圣,觐见奏对。
秋水原不该昨儿值宿,叵耐苏闻入冬后也病了一场,她心疼这位曾经的大长秋,便替他值了几夜,今儿瞧他比昨天气色更好,便细心叮嘱道:「阿翁纵然大安,也不能懈怠,那些药该喝还是要喝的。」
「臣下谢过秋宫人,都记得呢。」
他笑着颔首,送她到门前,又道:「明儿是腊八,今晚上秋宫人就不必替臣下值宿了,好生回去安歇罢,也好打点精神过个节。」
腊八要祭百神,往年都是帝后携诸侯百官同祭,秋水贬去长门那五年,宫中无后,帝王也不曾许以旁人这份恩宠,只是自己领了江都王、淮南王等宗室子弟并文武百官告祭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