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当厨师?」我妈有些惊喜,因为她知道我挣得不多还活得不如一个机器。
她倒是每天乐呵呵的,每天和旧世界就认识的老朋友一起玩走私,上次还带给我一个什么智能手机。
我看了看那个小方盒子,看上去一点都不智能。
「拙拙,当时你妈妈二十来岁的时候,住着学校的宿舍……」
「啥是宿舍你先解释解释。」我打断她。
「就是一群人住一起,对,那种床不像现在,要全部封闭起来飘起来,那时候就是个梯子,上面床下面桌……」
「扯远了,继续说说你那个一点都不智能的智能手机吧。」
「就是我住宿舍的时候嘛,我们喜欢用这个打游戏,那时候的游戏没有虚拟屏幕的,就靠这个小屏幕。」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片。
当年还在旧教育时她没少打我,盯着我在纸页上写字。后来大陆国烧书时,她也是喊得最凶最响的一个,老太太别的不懂,支持上面的举措还是头头是道的。
不过总有一些深夜,她会看着客厅里的虚拟电子屏出神。
我知道,她曾经因为反对新教育被抓进了牢里拘留了几天,不过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因为她一出狱就成了坚定的新教育拥护者。
我爹走得早,她也管不了一个臭脾气小子,干脆任由我过活。
看我吃亏,她是很开心的,恨不得我多被社会毒打一下。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知道吗?好歹是考劳动,不是去偷去抢。」
我翻个白眼,现在的世道是除了柴尔德家的人,不管吃甜吃苦都是人下人。
她听到我想去做厨师,顿时来劲了,赶紧打电话给搞走私的老姐姐联系,要准备一套旧世界的「厨具」,据说是做厨师要的工具。
当我看见桌上摆着一排的金属时,有些好奇,她说这是砍骨刀,这是锅铲,这是……这是我从未深入看过的世界。
十岁之后,我一直和所有同龄人一起强制住校,在高科技的各种精致盒子里浑浑噩噩地生活,还自得其乐,那些古远的幼时记忆,早就被美味的营养冻和水药丸排斥掉。
只是某些深夜,我也会在梦中看见一个小小的旧世界房间,有股油腻的味道飘散不去,我妈背对着我,在油烟中丁零当啷把弄着什么,身前飘出奇异的香气。
我就远远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以前做饭都是用灶的…这东西也没有了,元首大人都要求毁掉,说这玩意是生产力低下的标志,只有这用来加热的玻璃……可是你妈还是挺喜欢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她盯着那排金属,有些出神。
大洗礼毁掉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也压抑了上一代人的记忆,因为新的自由需要用敬畏惧怕和改头换面来呵护,至少元首是这么认为的。
我看见她用私藏的旧世界物品去古玩店,当来了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昂贵原材料。
这下估计掏空了家里的口袋,未来的几年里,我们可能每天只能吃两顿饭了。
她看我抿着嘴,顶着大波浪短发朝我挑了个眉,「到时候你发达了,记得你妈就行。」
她真的很酷。
我从来不知道吃东西是这样一件仪式感很重的事情,「吃」应该服务于高效的工作,应该用最短的时间摄入更优质的蛋白质肉类和纤维。
所以我一直很讨厌吃东西,餐桌也是我妈极力保下来的,我当时差点和她在家具店吵起来。
但当我妈把一盘子用走私物品做出的热腾腾东西端上桌时,我突然觉得,只有餐桌才能够承担这样的热气腾腾。
我用勺子挖起一块看着,看不出什么精细加工的痕迹。
「这是西红柿炒蛋,估计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她叹了口气,平时我们是没有足够的绩效买这样的原材料的,都是营养冻、水药丸和各种浓缩罐头。
我知道的鸡蛋是科研所的透明水晶屏上看到的椭圆球体,和营养冻里的包裹的黄色丝状物,却不知道是这样热气腾腾的一块块金黄色软糯。
我吃到的西红柿,是在果醋里残留的酸涩味道和红色的浑浊液体,而不是这样一瓣瓣酸涩干净的火红多汁。
我被折服了,走私老姐姐养在废弃电梯间的生命,居然是这样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只觉得食道里仿佛有一阵风,吹得我的胃活了过来,呼吸到了古老的味道。
走私的老姐姐我见过,她和我妈差不多大,也是世纪初生的人,染着一头粉色的短发,据她说年轻时候可是全学校换发色换得最多的人。
给我菜谱的时候,她靠在门边上笑了笑,让我看看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