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么平静。
他永远那么平静——她忽然想,十年前沈南音被判决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平静?她记起来两年前慈善晚会那晚,他似乎是伤到了手。那时候新婚燕尔,她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不小心。
他始终也没有回答是怎么回事。
深夜里平静的呼吸让罗言珠从心底生出恐惧来。她把手按在心口那个位置——那里畏缩成一团。不过也有人说那是胃,心在左边,一点点,和拳头差不多大小。它不会思考,只会永不疲倦地泵血。
而胃会感知你的情绪。
言夏觉得胃在翻腾,幸好她晚上一向吃得少,也吐不出来;窗户开了缝,风吹得有点冷。
周朗似乎是察觉到:“要是困就睡会儿。”
言夏“嗯”了声,伏他腿上。周朗拿羊绒小方毯给她盖;但其实也睡不着。车在漫无边际的暗夜里穿行,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11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消毒水的气味都比平常要淡上很多。护士穿合身的护士服,露出秀美的额头和眼睛。
等在门口的是周奕辰。在周朗下车的瞬间大大松了口气,像是卸去了千斤重担。他拽住他往里走:“你爸在等你。”
周朗径直穿过继母和兄弟姐妹的方阵,到病床前,周奕申身上插管,脸上戴着呼吸罩,看到他,眼睛一亮,嗬嗬张嘴,也没有声音,喷出来的气迅速在玻璃罩上凝成水雾。周朗握住他的手说:“爸你先做手术。”
周奕申抓紧他。
周朗看医生,医生帮忙摘下呼吸罩,周奕申嘶着声音说:“进利华!”
周朗说:“你做手术,我进利华。”
人推进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合上。
留在外头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关系的没关系的。
他无话可说。
他径直穿过这些目光,他对护士说:“我需要一间休息室。”谁知道几个小时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说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是你在ICU里我在外头。
她说我不会让你有事。
但是如果他要离开南城,放弃之前所有,接手父辈的重担……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合衣而卧。过了一会儿门响,有人进来躺在他身边,又过了一会儿,她侧身抱住他。
隔着衣物,体温很久才渗进来;气息已经无处不在,没有界限,纠缠混杂就仿佛黄昏或者破晓。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要解释或者诉苦都有很多可说的,但是话到嘴边,通通都消失。太亲密,语言就多余。她会知道他难过,知道他委屈,知道他不甘心不得已。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当初不想和他好,就是见识过;他一开始不想进利华,就是知道结局。
然而人有时候无路可走,就如同有时候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