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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夏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犯困,脑子也钝了起来,竟没能反驳。她犹豫很久:“就算你我不说,保险公司那边——”
“难道他们想赔钱?”周朗冷笑。有那么个瞬间似乎有戾气破体而出,他森然道,“能赔掉他们一半市值至少——那还得我手下留情。”
言夏又愣了一下。她这回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不周朗,我觉得你在骗我——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周朗看住她,是才从床上起来,胡乱披着睡衣,眼角还是红的,眉心绷紧,并没有那么清醒。她是一向都熬不得夜,往常这时候最好糊弄,但是——
“你信我。”他说。
“是不是,”言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事情比我想的要严重?”
“……是。”虚了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网上闹着说要把东西留在国内?”言夏使劲往回想,是,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
不是说曜变天目不名贵,但是中日国情不同,作为瓷器原产地,名贵的瓷器太多了。唐时秘色瓷,宋时“家财万贯,不如钧窑一件;钧窑十件,不如汝窑一片”,元明枢府,卵白,继之以青花,粉彩,斗彩,珐琅……
对于国人来说,瓷器的主要功能并没有上升到“道”,它就是个日常用具;特别建盏,在两宋因为斗茶流行一时,明清之后改变了制茶方式,这种粗朴、厚重的茶器也就逐渐失去了市场。
但是在日本,它是茶道所托;尤其这只曜变天目盏是足利家宝物帐《君台观左右帐记》所记,是名副其实的国宝。
却一群人义愤填膺,一口咬定当时日僧游学是皇家寺庙,“东南第一禅院”,南宋末年,佛地焚毁,为免诸宝与之俱灭,所以托日僧带走,那之后便是崖山蹈海,正正击中网上的爱国热情。
所有考据都查无实据,似是而非,但是言辞无不慷慨激昂,极尽煽动之能事,当时未曾察觉,如今想来,多半是有人操盘。
“……他们想做什么?”
“想你我身败名裂。”
言夏悚然。
周朗抚她的脸:“别怕,你什么都不知道……”
言夏整个人都懵了:“周朗你把我当什么了?我也不是小孩,我也不是……我不是怕!我们已经结婚了,不是,我是公司法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应该有知情权,我、我没那么禁不住事……”
“我知道。”周朗柔声道,“正因为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我们俩的后路。”
言夏听出这话里未尽之意,一时住嘴。周朗亲了亲她:“你信我。”
“我们睡觉吧……很晚了。”
言夏翻来覆去地想不知道周朗瞒了她什么,那只天目盏真的就只是裂开吗?还是有更严重的损毁,救不回来了?她想说公司没了也不要紧,又说不出口,就如周奕申所说,虽然大部分不过糊口,说不上事业,但是心血和时间是真的。周朗才辞了博物馆的职位……他还挺爱干这行。
她也是。
迷迷糊糊有人抱住她:“别翻了……你烙饼吗?”
迷迷糊糊应了声,不知道是肌肤还是体温给的慰藉,竟然真的睡着了。
意外睡得很沉。
醒来周朗已经出门了,开手机一看,公司官网和社交平台都已经挂出了拍卖推迟三天的消息。看来他是打定主意全盘包揽,不让她插手了。言夏不很喜欢这种命运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