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紧挨着拍卖场。言夏没有力气走过去。但是太近了,能清楚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数字跳动得很快,有时候她能知道是哪件拍品,溢价了多少倍;有时候也不能。他似乎调换了部分次序。
不时能听到他说“恭喜!”,是有成交。
她恍惚听到人问:“……怎么不是言小姐?”
有人回答:“听说是找了中国首席拍卖师过来,言小姐虽然……”她当然不如他。
“那不是白忙一场?”
声音渐渐低下去。
也许一开始就不存在,是她幻听。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拍卖中,谁有空嚼这个舌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暗戳戳投目光过来,好奇或者怜悯,或者幸灾乐祸。她不知道。逻辑和思维出走了很久才回来。
同时回来的还有行动能力。
她从工作人员通道里走进拍卖场。拍卖台上,杨惠手执拍卖槌,在成交价喊定的时候,周朗抓住她的手——“砰!”
落槌。
配合默契。
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言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也许是显而易见。
他周朗并不需要这场拍卖来扬名,或者度过危机,或者别的。
他满面春风,他目光冷静,声音稳定,间或开一两个玩笑,引来全场轰然。
这是一座岛,没有船她没法独自退场。
而且或者她应该听他解释,毕竟不是偶像剧,女孩子能捂住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也没这么任性过。
气氛很热烈。
不同肤色的竞拍人眼睛里狂热的光,节节上升的数字。言夏不知道如果站在那里的是她,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她一直没什么自信。她还央求他不要在场——也许是该他央求她不要在场。
当然那不是真的。他不在乎这个。他的目光从她脸上飞过去的时候,一秒都没有停顿。
外头传来潮汐的声音。
难怪他反对她接这单。
也许是更早……那场酒会,谁帮杨惠布置了三件瓷器的出场?也许是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也未可知。
她机械地在搜索框里打字,一些遗忘已久的搜索技巧一个一个从脑子里往外蹦,搂都搂不住。他说他主槌过国际场,他说他拿到过白手套……在国际艺术拍卖场上拿到过白手套的中国人不会太多。
他说他们走的不是同一个赛道,关于他的背景传说很多,她从前也不在意。
……手指终于停住,在照片上。言夏猜不出是多少年前,阳光很充沛,头碰头合影的男女,也许是情侣,多半是。
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没有错,中意她的是郑家老太太。杨惠没法违抗老太太的意思,但是她应该是一开始就没真打算用她。所以全程与她对接讨论方案的也许并不是杨惠,而是周朗。
内行的始终是周朗,而不是有钱人家的少奶奶。
他说他过来公干——也不算谎言。要细想起来,也许他根本没有说过谎,他也没有说他是过来找她,无论九月初还是平安夜。当然她甚至不算全无所得,佣金总是她拿了,快乐也是真的。
他对K城这样了如指掌,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度假屋,私人海滩,游艇,游艇上荧光粉的泳衣……她并不想责怪自己,那两个月煎熬得心交力瘁。她允许自己软弱,亦允许自己接受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