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何振山的学戏之路,就是打出来的;那姜菊英的学戏之路,得算是养出来的。
自师父苑灵仙把他带入韩家潭胡同的「集云堂」之后,就开始了一条「变身」的道路。
与普通的小科班不同,苑灵仙的堂子是他自己的私寓,授徒也是他自己亲传。
姜菊英和一班新来的小师弟们,一进堂子,什么都不学,先被关在一间晒不到太阳的大屋子里挨饿。
每天饿得差不多了,就给一些难以下咽的粗粮主食吃,再配上缺油少盐的菜,但不管饱。
不出半月,这些男孩的皮肤就开始变好,由糙转细,由黑转黄。
接下来,就开始用添了鹅油的香皂勤加擦洗皮肤。又是一个月,男孩们的皮肤就由黄变白,更是水润非常。
此后,每日要以香料熏身体,还要习学化妆之术,比真正的女人还要讲究。与此同时,苑灵仙还要授与他们旦角的唱腔和唱段,更要教授女性的言谈举止,神色表情。
用不了几年,这些童伶就被培养得皮肤白皙、香气撩人,行动起来,秋波频送、顾盼流连,宛如少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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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相公们
以当时的标准来说,要比普通的男性细嫩妩媚得多
姜菊英是这帮童伶中最为出挑的一个,不但在戏上勤学苦练,更是在应酬、应变、品格、风致上高人一等,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撩人心怀。
懂戏的人都知道,「一身之戏在脸上,一脸之戏在眼上」,姜菊英的双眼天生有一番出尘的韵味。
等到十三岁上下,他就已经在堂子里接应客人了。京城的官员、富商、文士等等,无不慕名而来,在集云堂中摆酒打茶围,听上姜菊英的几段唱,再与他攀谈聊天,甚至动手动脚,享受这种男身女相的相公带来的软款温柔和异样的刺激感。
几年间,姜菊英还当上了京城中专门给相公排名的花榜头名,一时间风光无两,醉生梦死。
而此时的何振山,还只是临时被戏班借走才能上场的娃娃生。
姜菊英卖艺卖色不卖身,自诩没有堕落风尘,反而比常人活得更富足滋润,天天被宠着捧着。直到有一天,所有的幻想破灭。
那天,师父单给他带来了一个富商客人,这客人点了几曲之后,就开始殷勤备至的给姜菊英灌酒。
平时陪客人喝酒,算是姜菊英的日常工作。可那一回,没喝几杯就头晕得不行,
恍惚间,他只觉着师父和富商搀着自己往后院走,随后就失去了知觉。
等醒过来,他才知事有不妙,但为时已晚。
姜菊英发了疯似的不吃不喝,砸东西发泄,但师父的态度和回应,让他足以明白,自己只是个玩物而已,什么宠着捧着,只是把他这棵摇钱树用尽而已。
一只脚踏入了堂子,一辈子都是「下贱的东西」。出了堂子门,一无是处,连活命的本领都没有。
此后,姜菊英暗下决心想方设法脱籍赎身,否则自己一旦年龄变大,男相变重,失去了自身的魅力,到那时候被师父扫地出门,就是另一段悲惨人生的开始。
终于,他以酬酢殷勤,辞色和顺的手段,俘得了一位秘书长的青睐,才得以从堂子里脱身,当了这人的仆从。
说是仆从,其实也与玩物无异,但总好过在堂子中迎来送往。数年后,他终获自由,与他人合伙开了家小戏班。
二人说到往事,也是不住地唏嘘。
姜菊英说:「我现在戏班中来了几个新伶,想请师兄来帮我给指点一二,不知师兄能不能帮忙。」
何振山自然满口答应,可他没想到,师弟的戏班,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
三、断肠人送断肠人
这一日,何振山如约来到城南一家小戏园子里,观摩师弟的戏班演出,以做指点。
等开了戏他才知道,师弟这个「玉来戏班」竟然是个男女混合班。
也就是在这一两年,男女混合班才算刚刚解禁,没想到师弟竟然这么「时髦」。
前几出戏还算正常,等演到《游龙戏凤》这一折时,那饰演李凤姐的花旦金莲款动,腰肢扭捏,一双美目秋波飘送,立马就引下来了台下的口哨声。
搭戏的老生简直一副流氓的嘴脸,先是把「我就给你插一朵海棠花」念得下流之极,在「你们梅龙镇的门好紧啊!」这句上念得更是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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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连良先生与李玉茹所表演的《游龙戏凤》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