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过两天,我们货物还是没有发出,根据案件通报,「三哥」已经对袁莉莉变得有点生气了,他再三催促袁莉莉赶快发货,并且表示他已经谈妥了2。5吨的胡椒基甲基酮的新业务,下个月需要出货,并且外国的买家可能会订购更多的货,这次乌克兰没问题的话,还可以给提价。袁莉莉按照要求告诉「三哥」这么多货物需要他当面洽谈并带一些新的开发纯度更好的样品给他,「三哥」表示了同意。我们当时判断是「三哥」暂时也找不到其他货源,而他确实是收到了一些新的订货申请,才给袁莉莉提出了提价的请求,而「三哥」表示当面洽谈让我们都觉得一条大鱼要上钩了。
我们很快就收到了专案组的进一步指示,为了让「三哥」上钩,上级要求我们把所有货物中的胡椒基甲基酮提出后,将原有中药材重新封装,然后按照原舱单发货。我们很快完成了这项工作,集装箱被重新装船,准备第二天发货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从我们这里到乌克兰的海运大概需要三十五天的时间,加上当地的清关时间,我们只有四十天的时间开展工作,否则当地的接货人发现了货物已经被掉包,「三哥」势必发现问题,我们的行动也会彻底失败。正是基于下个月要订购新货的判断,上级领导才做出了这项大胆的决策,就把现有的货物当做诱饵来钓鱼。为了后续整个进程的方便,我重新梳理下时间线,把发货日9月24日,重新作为案件的第一天吧。
9月24日,货物离港了,我们破获这起跨国重大贩毒案件的时间开始四十天倒计时;第四天28日的时候,袁莉莉和「三哥」约定好了会面日期,定在了国庆节假期的10月5日,我们都感到很紧张,因为这说明我们又要浪费一周的时间,浙江同事让袁莉莉提出国庆停工时间只有三天能否改到3号之前,但是「三哥」不为所动,最终我们也只能定在10月5日了,约会地点按照「三哥」与袁莉莉商量的地方了,定在我们这个边境小城市——因为「三哥」只愿意在深圳或者我们这些西南边境城市见面,而我们觉得深圳实在是个人太多情况太复杂的城市。
于是后续工作的重点又回到了我们这边,我们制定周密方案,从袁莉莉从浙江飞来,重点工作就交由我们来做,浙江同事配合我们的工作,整个行动由我们的上级海关统一协调指挥,但是在我们城市的主要工作由我们来负责。李局长在通报这个行动方案的时候说:「这个案子如此重大,一定不能出现瑕疵,侦查科负责袁莉莉的全程监视和技术工作,查私科负责人员抓捕工作,小董的口岸这边带人参与周边工作,比如他们见面地点外围的一些控制。」
我们大家都说「好的」,这些外围工作我参与过太多了,轻车熟路。
10月4日第十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在省会城市的机场迎来了袁莉莉,我跟着李局长一起去上级开会,在她入住的宾馆里看到了她,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很庄重,看起来四十来岁,皮肤比较白,有一米六五的审稿,长得看起来很秀气的样子,是我印象里典型的浙江人的长相。我们没有人接近她,都是远远地观察,我当时惊叹于浙江同事的卓越工作,才十天的时间,她好像已经很熟练于这个角色了。那天我们开会详细部署了第二天的工作方案,而我也见到了很多穿着白衬衣制服的上级领导,在我们那边,只有缉私局的一把手才会穿白衬衣制服。
第十一天也就是10月5日上午,「三哥」如约给她打来了电话,让她到我们那边河堤边上的一个著名的越南咖啡厅「北仑咖啡」去见面,那个咖啡厅在口岸附近,到中越界河直线距离一百米,跳下河堤跑到河里就到越南了,而且从上午打电话到下午三点见面的时间,从省会坐车过去的时间基本上差不多,她想逛逛的时间都没有。我觉得「三哥」真的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人。
李局长和上级简单沟通后就给我和侦查科的彭科长说:「彭科你和小董一起上她去我们那的大巴车,如果车上没有可以情况的话就上车交流,如果有可疑情况车上汇报给我们,我们会用手机和他交流的。」
我问李局长:「不用技术装备吗?隐形耳机之类?」
李局长说:「不知道对方情况到底怎么样,敌在明我们在暗,我们需要谨慎一些保护我们的特情。对她的工作我们昨天已经基本交代给她了,等你你重复给她布置一下,我也你布置一些手语暗号,等下没问题的话你们在车上再跟她确认一遍。」随后他就向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让我们复述一下,基本上这个时候,袁莉莉已经完成了退房打车准备去汽车站了,我知道和之前一样,侦查科会有一辆车一直保持尾随状态。
省会到我们那的大巴车很多,基本上二十分钟就有一班,两个半小时到达,袁莉莉在汽车站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准备买票上车了,我和彭科长就一直在她不远处,看到她买票我们也去她后面排队——到这个时候,她还并不认识我们。
10月5号的时候人依然很多,但是基本上都是从我们边境旅行结束返回的,去的车上人并不太多。在大巴车上,彭科长确定了没什么情况之后,坐到了袁莉莉的旁边,假装碰到了熟人,轻声聊了一些内容,我知道他在聊什么,就是确认一些手语安暗号之类。李局长给了几种情况,第一是「三哥」真的出现,袁莉莉会晚上约他吃饭,到时候在包厢外安装技术设备让她获取「三哥」的下线信息,如果他不参与吃饭并一定要今天出境,那么我们就会在他出境时候将他逮捕,如果他不出境,我们就继续保持跟踪,根据他下一步安排再做行动计划;第二是「三哥」不出现,派人出现,这样我们就让袁莉莉抱怨「三哥」的诚意,并且让「三哥」表现出诚意以后再进行后续合作;第三是没有人出现,这是我们考虑最坏的结果,但是当时领导们都认为可能性较低,如果出现这种结果,我们就让袁莉莉直接告诉「三哥」以后再也不进行合作了,「三哥」应该还会再找她。
一切妥当,我们布置了三个人在北仑咖啡厅里面,这个时候咖啡厅还是蛮多的,我和口岸行邮的美女同事朱碧莹在咖啡厅外面的栏杆上,这里有一棵据说一年一百年的特别粗大的大树,还可以遥望界河——虽然界河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我们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袁莉莉。
下午三点多一点的时候,果然有两个男人进了咖啡厅去找了袁莉莉,聊天过程中袁莉莉把一个化妆品小盒子给他们,那就是她带来的样品,然后她用双手捋了捋头发,这是我们的暗号,意思来人不是「三哥」,过了一小会儿,我们警务通上收到通知:「保持跟踪,暂缓行动」。
聊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两个人拿着小盒子的样品就走了,袁莉莉也去我们事先让他去住的一个大酒店里去住宿,到了酒店后她按照我们的要求给「三哥」的电话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了。我们按照部署又分了一队人去跟踪这两个人,而我还是留在我们这里。晚上的时候袁莉莉装作在我们这个边境城市的界河夜市逛逛,然后就回宾馆了,远远地看完了她一天的生活,我也知道了另外那两个男人都是香港人,他们买了票坐夜班车去深圳了。
晚上袁莉莉才终于打通了电话,她的房间有我们的设备,我们可以听到她打电话的声音:「我按照你说的冒着这么大风险跑到这边来,还带了你想看的新样品,你竟然不过来!你如果再这样,下次就不要来和我联系了!」
「三哥」说:「我这边工作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要生气,下次我会去见你的!」两个吵了一段时间,电话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专案组发来消息,因为大鱼没有上钩,之前的部署取消,而且不确定这两个香港人到底在组织中是什么地位,所以放那两个香港人出境,再想办法将「三哥」钓出来——这意味着他们交易成功了几十克的胡椒基甲基酮。而那天,袁莉莉也被安排返还浙江了。这两个香港人我们根据出入境记录知道一个姓朱,一个姓蔡,叫做蔡玉明。
10月8日,第十四天的时候,根据消息,「三哥」又联系了袁莉莉,表示这次的货物品质非常好——这是肯定的,因为这次给他的胡椒基甲基酮不是偷偷摸摸生产的。他表示继续要进行2。5吨的采购计划,向袁莉莉分几次一共打款了一百万,并且这次他邀请按照他的办法布置相关的出境方案和伪装方案,我们觉得应该是上次被重点查验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怀疑。
因为货物不够,浙江那边指示袁莉莉继续按照之前的方式生产,在之前1。5吨的基础上过了五天又生产了0。4吨,「三哥」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派遣上次的蔡姓男子蔡玉明到达了浙江,与袁莉莉联系后续的生产与发货问题。
案件到了最痛苦的时候,虽然浙江的同事已经用了技术手段对蔡玉明进行了全面的布控,但是每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都是一些加紧生产的事情,我和同事们每都很焦急,领导们也变得很着急,最想知道的就是晚上专案组通报的时候有什么新的变化,但是等了十天,已经过了二十五天了,都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第二十六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得到了反馈,蔡玉明因为和袁莉莉和工人都比较熟悉了,所以在饭桌上喝酒喝多了给袁莉莉透露他们的「新技术」。从上次之前被查验的过程,尤其是上次被我们查验的「有惊无险」的出口过程中,「三哥」和他们不准备做夹藏了,通过胡椒基甲基酮可以溶于一些醇类物质的特点,他们准备把货物溶解了然后和氟利昂混溶,以氟利昂作为载体再出口,而且他沾沾自喜地说这都是他们「三哥」摸爬滚打多年,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喝多了以后蔡玉明甚至表示他们以后不装船了,直接从陆路口岸运到柬埔寨就好了。
那天晚上李局长通报这个情况的时候,我们都感觉到这个「三哥」的想法是真的比较多,而且根据现有的消息,从陆路口岸遇到柬埔寨,肯定是比要通过我们的口岸的。这些日常类工业品中国是出口大国,我们也真的有不少瓶装压缩氟利昂在向外出口,而且这些东西压缩后都是液体,几乎难以查验,如果不是有人喝多了说出来,根本难以想到从这个方向去思考走私的问题。
于是我们通过公安厅先把我们附近的有关氟利昂的罐装厂排摸了一遍,而且很真的是巧合,在我们地级市的一家化工企业生产厂家,还真的有人通过朋友联系过他们进行定制化的压缩氟利昂生产,要求他们在氟利昂中加入客户喜欢的一种芳香味道的材料,而且每瓶要装四分之三,开价也很高,还有专门人过来辅导灌装,为了赚钱,他们就答应了。
那天孙科长和我去这个工厂,孙科长问:「过来辅导的人叫什么?」
老板说:「来过两三次了,都是两个人来的,有一个人一直来,带个眼镜好像挺斯文的,晚上在一起的时候我听有人给他打电话叫他『三哥』。」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整个天空都明亮了。
我们马上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了专案组,然后和地方公安一起配合,寻找出了这个人在城市的入境记录和出行记录,两天后的第二十八天,我们终于知道了这个「三哥」的真实名字,他叫阮文山,今年四十六岁,国籍依然是越南,但是经常在香港生活,在香港有一个规模不大的日用化工贸易公司,他到中国的次数也不少,但是基本上都在边境附近。
有了这个信息,我们终于放下了心,但是我们要把这个人抓到中国来,接受中国法律的制裁,并且将他的骨干一网打尽,依然需要一定的耐心。按照专案组的安排,袁莉莉已经完成了2。5吨货物的生产,「三哥」继续关注事情的进展,但是袁莉莉约见面的事情,他却总是说最近比较忙,先做好这批货再说。
终于在第三十天的时候,2。5吨的胡椒基甲基酮溶解在乙醇溶液里,当然有一部分乙醇是有问题的,兑水比较多,难以溶解——这是我们给袁莉莉布置好的。然后这些容易以液体化学品的名义,从浙江启程,发往了我们省会城市的一个货场,这是蔡玉明一手安排的,袁莉莉自己都不知道发到哪里,我们并不知道这个货场和他们什么关系,所以没有行动。不过这些天,通过对蔡生明的监听和电话通讯记录以及袁莉莉的工作,专案组了解他们团伙的很多成员的情况,在我们西南边境的地区,也有两个帮他们做事情的人。
完成发货后,袁莉莉和蔡生明也坐着飞机到了我们的省会。第三十二天,车快到的已经是晚上了,监视蔡生明的同事发现了他独自出发,去了货场,货场太过宽阔,我们很难布控,而且「三哥」应该还在国外,我们就继续没有打草惊蛇,其他同事说货物装上了两辆箱式小货车,在不同的时间分别开进了这家灌装厂。
按照要求孙科长和我马上联系了还在我们布控状态下的氟利昂灌装厂老板,让他抓紧时间完成灌装,但是说一部分灌装有问题——因为我们让袁莉莉也是这么做的,虽然问题不大,但是有些乙醇溶液确实是不纯正的。第三十三天的时候,灌装厂告诉蔡玉明说大部分已经装好了,但是有五分之一的因为溶液有问题,可能还需要时间。蔡玉明让老板先把灌装好的装车,然后他让袁莉莉联系了货代,先把这批货装好。
同时我们让袁莉莉联系「三哥」,我和同事们在听着她的通话监控:「你们又让我跑到这个边境的地方来,来了以后事情还处理不好,我以后不和你做生意了!」
「三哥」肯定要安抚袁莉莉,但是通过我们监控的蔡生明的住所,发现「三哥」也联系了他,责怪他做事情不利,责怪他到这个关口出乱子,而蔡生明也反驳了,他说没有参与过灌装氟利昂的事情,这方面的技术他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