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在电话里轩轩忽然跟我说:「姐,我想回家,我不想住在这里了。我可以自己做饭,我会做蛋炒饭,还会做西红柿炒鸡蛋。」
我听了都要心疼死了,只能流着眼泪向他承诺,「轩轩,给姐姐四年的时间。等姐姐上完学,我一定把你接到我身边。」
轩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姐,我等你。」
几天后,我正在肯德基里打工,我妈打电话给我,「妍妍,不好了,你弟弟出事儿了……」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整个人都傻掉了,耳朵里只听见她自怨自艾的哭嚎,「我怎么这么命苦,儿子的福还没享上呢,他就这么走了,白养了他十二年……」
我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的弟弟轩轩在我爸家吃了一个杏仁派,导致浑身过敏,不治身亡了。
轩轩两岁时我喂了花生糊给他,不一会儿他就浑身起疹子,小脸都肿了。吓得我赶紧把我妈从牌桌上叫回来,将轩轩送去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轩轩是对坚果类食物过敏,幸亏送来得早,晚了会有生命危险,过敏引起的喉头水肿会导致窒息。
从那以后,轩轩的食谱里就剔除了坚果。
轩轩对坚果过敏的事儿我爸和我妈都很清楚。在我的三令五申下,轩轩自己也非常当心。
实际上随着他渐渐长大,偶尔沾一点问题不大。我无法想象他究竟吃了多少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过敏。
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我用力撑着桌子才没让自己跌倒,尖锐的痛苦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那个会在打雷的时候安慰我不怕的弟弟,那个说会等我的弟弟,终究是没有等到我将他接到身边。
4
六年后,再次回到这座城市时我已经完成了FD大学本科和研究生的学业。
这六年我在异乡上学,学费都是靠自己打工挣出来的。我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不敢。
轩轩就像我心口的一道伤疤,在我羽翼未丰之前,我不敢揭开那道疤,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妈还住在当初的公寓,其实她才四十多岁,但常年熬夜打牌和不自律的生活让她看上去臃肿又衰老,年轻时的美貌早已荡然无存。
她打开门看到是我,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你还记得你有个娘!你弟弟比你有良心多了,要是他还在……」
「他六年前就不在了。」我冷冷打断她。
再次走进这间公寓,只觉得物是人非。
我妈擦干眼泪,热情地招呼我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上了这么多年的学,如今也出息了,老娘总算是熬出头了,还指着你养老呢。」
我看了看堆满脏衣服的沙发,坐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叫住要去倒茶的我妈,「不用忙活了。我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当初你送走轩轩时,有没有告诉过杜岚他们轩轩对坚果过敏?」
「怎么没说?」我妈瞪圆了眼睛,「我是千叮咛万嘱咐,那孩子对坚果过敏,什么花生腰果的只要是带壳的都不能碰。杜岚答应的好好的。再说轩轩当年都十二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一向挺小心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无视我妈喋喋不休的挽留,离开了那个曾经的家,只带走了桌子上一张轩轩的照片,那是他十二岁生日时我给他拍的。照片里的他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一口小白牙。
这张照片我也有,我只是不愿再把他留在那个公寓里。
我约我爸在咖啡厅见面,他倒是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男人果真更抗老。
「那是个意外。」我爸坐下来后就急急地对我说,好像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我嘱咐过家里做饭的张姐,轩轩不能吃坚果。结果那次张姐做了杏仁派放在桌上,忘了告诉轩轩里面有杏仁。轩轩拿起杏仁派就吃了。第二天早上,张姐去他屋喊他起床,就发现……」
「那您呢?头天晚上就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吗?」我忍不住问他。
我爸躲避着我的目光,「那天晚上正好我在外面有应酬没在家吃饭。我听你杜阿姨说轩轩吃完晚饭除了脸上有点儿皮疹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他也没说自己难受就回屋去睡了。」
我用勺子搅动着面前的黑咖啡,心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仿佛是被一只大手攥成一团。
一个人活活憋死该有多难受?轩轩是独自一人挣扎了一晚上吗?他向大人求救过吗?他是否曾试图给我这个姐姐打个电话?
这些六年间我不敢想,不敢触碰,刻意去回避的问题此刻仿佛洪水一样将我淹没。
「出事儿后,杜岚立刻就解雇了张姐。」我爸再次强调,「这真的是个意外。你杜阿姨和妮妮姐姐都很喜欢轩轩。轩轩走了,妮妮哭得最凶。」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满嘴的苦涩。
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浪潮,我换上一副体贴的表情,「爸爸,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彼此都伤心。」
我爸明显松了一口气,「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对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冲我爸微微一笑,「我学的就是金融管理。我想进您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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