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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嗫嚅着,过了好久才从陈妍妍的手提包里翻出来一个染血的白衬衫,我一看到那血浸泡透了的衣衫,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这,这是韩铭的血?!”
金欢默默点了点头,我往后一倒,正好一把抓住了门把手,我强撑着说了一句,“他他他,他流这么多血,不来开门不会是失血过多晕菜了吧?!”
我这么说着,突然手底下的门把手一转,脊背依靠的门板向后,我整个人也跟着向后倒去,眼见着楼道里的数十双眼睛看向我,满是惊异,还好我下一秒没摔死而是被人一掌捞起扶正了身形。
我转过头来看向一掌扶住我的人——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开门的一瞬间,金欢陈妍妍谢盐连带着应如是和藤学一都瞪大了眼睛,并不是因为我要摔倒,而是我们面前的韩铭,他他他,他压根没有伤口!
不是说被大花瓶砸了开了瓢流了好多血么?这这这,我看着眼前的韩铭,他比半个月前看起来更瘦削了,整个人仿佛行走的骷髅架子。如此一个皮包骨头的人,我甚至于会去怀疑金欢手里的染血衣衫不会是染了红墨水自制的假物证吧?毕竟这人实在是看上去没那么多血可以流。
韩铭的头上没有丝毫伤口疤痕,甚至于连个包扎的绷带粘贴创可贴什么都没有。他沉默地站在屋里,金欢他们也沉默地站在屋外,我半沉默不沉默地站在门槛上,半个身子在里,半个身子在外,气氛十分尴尬。
金欢刚才的态度还很柔和,乍一见到韩铭,立刻像豪猪竖起了满身的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陈妍妍从谢盐的怀里钻出来忙不迭地往前靠,作为一个打工人,我非常理解她想赶紧让金欢道歉然后私下解决了这件事情好回家享受那仅剩不多世间的周末。
至于我则是想到,这件事情追根究底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韩铭不愿意接受采访,导致稿子空窗才有的后面事情,如果出版社作为中间人,既能笼络住曹正德这棵大树,又能照顾到韩铭这棵幼苗又有何不可?退出事件本身,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不要介入新闻,而是创造新的新闻,比如,《嘉华出版社与新锐画家论当代年轻人现状》,又比如《嘉华出版社对话艺术泰斗揭开艺术品的神秘面纱》,既然抄袭是敏感点,不碰它不就行了嘛!要是想有话题,放心吧,但凡是跟这两个话题人物有所牵扯,到时候自然会有媒体来三探口风的,到时候管他什么杨编牛鞭马鞭的,镜头前面摆个标准迷之微笑,摆摆手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但是那份微笑里明明就写满了“我知道,我清楚,我了解”,光猜测内幕,就够媒体朋友们大写特写个三天三夜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要为自己的英明神武拍手称赞,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我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韩铭正准备把我往外推的胳膊,韩铭被我抓住——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的双眼变成了两个极细极细的竖条状,然后用另一只手迅速拨拉开我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
“嘶——”
三道极细的伤口出现在我的手背,我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却实在不愿撒手,韩铭见我如同牛皮糖一般有着与他不死不休的架势,干脆,抬脚将门一踹,同时手臂一带,我被他硬生生拽进了房内!
随着一声令人绝望的“嘭!”,房门死死地关上了。
夏日无尽
“大晚上不睡觉,你干什么呢?”
青年在黑暗里坐起身,带着朦朦胧胧的睡意看向前方。
地面上,赤着脚光着背嘴里叼着一小节手电筒的韩铭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箱倒柜。
“唔,找到了!”床铺对面的黄色柜子第三个抽屉的最里面,韩铭将细长的胳膊伸进去掏了又掏,最终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小盒纽扣大小的东西。
红色的铁盒,漆面上印着的老虎图案有些残缺不全了,轻轻扭开,清凉的薄荷香气迅速扩散开来,蹿进每个人的鼻腔。
“该死的蚊子!”韩铭嘴里咒骂着,先将一直开着的手电筒扔到床头,再四爪并用地爬上床铺,将手掌摊开伸到青年眼前,“快给我抹抹,痒得我都受不了了!”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青年伸出手指蘸取了一些红色盒子里淡黄色的油膏,韩铭背过身,可以称得上是瘦骨嶙峋的后背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几个大小不一的蚊子包和几道红红的抓痕。
青年的指腹在蚊子包上打圈停留,一边抹一边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挺好,整了个七星连珠。”
不知道他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怎么,韩铭干笑了两声说,“唉,叮在这么个地方,总是挠不到。”
“明天我看看纱窗吧,应该是之前补的洞又漏了。”青年说着眯眼看了看窗外,夏日的夜晚总是这么吵,有蝉鸣有蛙叫,还有拍不死打不尽的蚊子嗡鸣。
“要不要换个新的?”韩铭说到这里,又一拍大腿,“啊,可以拿胶带,那种大宽胶带粘一粘的。现在不行,等天亮了吧,天亮了,咱俩一起干。”
“嗯。”
“呱嗒——呱嗒——呱嗒——”
说不上转得是快还是慢,反正眼见着边缘沾染了灰尘的扇叶正在转,可是屋里的俩人依旧是满头大汗。
韩铭眼睁睁地看着青年拿起勺子挖走了面前的西瓜芯,然后心里一边沉痛地念叨着“这可真是先下手为强啊后下手遭殃”一边不甘示弱地朝着西瓜稍微靠近中间的部分恶狠狠地报复性地挖走了对方两倍大的一块,直塞到嘴巴塞不下,两腮鼓鼓地嘟囔着,“这个瓜好,没什么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