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眉,声音中带了不满:「你先前没和我说过,剑君和晚尔尔是这样的关系。若我知晓,也不会这样轻举妄动,所幸我已经给仙盟那边做了大让步封口。」
我压下唇角的一丝讽意,眼都没抬道:「我以为您的眼线已经在扶陵宗安插得七七八八了。」
姨母笑道:「话是如此,可是真假谁又知道呢?我的眼线还说,你倾慕谢剑君到一个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可是我见倒并非如此。」
我垂下眼,像是认可她的话。
姨母替我抚平裙上的褶皱,轻声吩咐我道:「你回来的及笄礼已经办完了,不日就回扶陵宗去吧。你离你母亲的境界都差好大一截呢,回去之前,替我再去一趟仙盟,我得到的最新消息,剑君回到那里去了,你去封住晚尔尔那个丫头的嘴,这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我回来这才几日呢?她就怕我分权,急急地把我丢回扶陵宗去。我这姨母,从掌权开始就急着排斥我这侄女,几乎急迫和贪婪。姨母微微一笑,对上我的眼睛早已看出我心中所想,却还是大方承认。
我下午的时候,就换上扶陵宗天青色的弟子服,坐在舟上离开了,所幸一路烟波渺渺,再没来时的那般波涛。
仙盟所属之地是人间从前的王都,仙盟所辖境内,不可擅用术法,不可无令飞行,从传送节点转送到仙盟总部的时候,我便提剑自己徒步走了。我走得累极了,在不懂修真的凡人里头擦过,而天上乌黑色的玄凤舟来来往往,每个仙盟子弟看起来都那么威风。
我咋舌,干脆我从扶陵宗学成之后也进仙盟好了。
我思索了一路,该怎样和晚尔尔赔不是,又该如何安抚谢如寂。其实晚尔尔也从未对我怎么样,只是恰好比我都强一些,前世诸般因果环环相扣,这次却是因为我姨母的原因才差点命都没有了,我确实应该和她赔不是。而谢如寂也该和他道声谢,毕竟前脚刚为鲤鱼洲的鳞疫出了一把力,后脚就把他的心上人给伤了,实在有失道德。
仙盟总部,据说是上古的某座飞升神留下来的遗址,十分玄妙。
外头已是日暮,我手忙脚乱地掏出灵戒之中的鲤鱼洲通行令,守着门的人年纪也不大,恰恰朝我一笑。我正准备提步进去,外头隐隐传来玄凤舟落地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天色近霞色,我看见谢如寂率先下舟,从来只知道捏剑的手,轻柔地伸出去。那只苍白好看的手上,下一瞬搭上另一只白皙小巧的手。
他们没有看见我,晚尔尔稍一用力,就借着谢如寂的手臂下来了。
我收回眼,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有些难堪。谁晓得刚验完我通行证的守门人大叫一声:「这位道友,你再不进去门就要关了!重启很麻烦的!」
我连忙道歉应声,一回头果然发现谢如寂和晚尔尔已经看见我了。
晚尔尔看着还挺虚弱,见了我却下意识地变苍白,像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最终她还是向我走过来。
我刚想开口,晚尔尔微微一笑:「进里面说吧。」
我看了一眼谢如寂,他无声应许。
守门的人把通行证还给我,我便安静地跟着他们进去,刚刚来路上打了无数遍的草稿,一瞬间都哑在肚子里了。我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重生之前,我便这样落在他们身后,从我追逐的一个背影,慢慢地变成了两个。
仙盟里头自成一方天地,各机构各司其位,有很多机关玄符是我见都没见过的,却在这里如同平常一般。
我看见一只悬空的金幕,九州的轮廓在上头浮现,里头时不时有黑红色的光闪动。我心生好奇,一个声音从我右前方传来:「这是缚魔图,哪里出现异动,这上头都会有显示。」
谢如寂的眼神在上头停留了一下。
我自觉属于机密,讪讪地收回眼,只是我那一眼,所看见的黑红点虽然颜色都不是很深,但却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很多。穿过眼花缭乱的路,最终我落在晚尔尔在仙盟下榻的地方,并不是很特别的地方,只是胜在温馨。
谢如寂本想留下,却被人匆匆叫走了,他是真的很忙。
晚尔尔把牖窗打开,外头竟然是一池假水,窗棂上挂着一只听风铃。她说话时和听风铃一样轻响,很好听。我坐了下来,思索再三,还是说出了我的来意:「你被囚于五音室这事情,我实在是不知晓,我姨母也是被边上的人挑唆的缘故才出此下策,若你要求补偿,我会替你转交要求的。总而言之,实在抱歉。」
晚尔尔声音有点涩哑,她问:「师姐?你知道吗?在你过了试炼境那日晚上,举洲欢庆你的及笄时,我就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每日取血几近干涸,吃药才能勉强续命。有次你和洲主到五音室,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可你没听见我的哭声。」
我抿了抿唇,道:「抱歉。」
我突然有点理解谢如寂每次和我说抱歉的心情,那真是无力修改、无力补偿。
晚尔尔突然换了音调,眉眼弯弯,眉心一点朱砂痣如同她刚来扶陵宗时那般耀眼:「不过你无须自责,谢剑君已为我觅得良药,我很快就能恢复如初。我来扶陵宗就是为了他。听闻他常驻扶陵宗参悟剑意,我从前就听过他的名声,据说刚握剑时就有万剑朝宗的景象,一剑劈开了仙盟都没能拿下的古玄秘境。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道:「是真的。他很厉害的。我年幼不仅高傲,还十分聒噪,上了扶陵宗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比剑,剑冢都没进去就被里头的剑气划伤了脸。他第一次见面,就说我不该练剑。」
晚尔尔睁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谢如寂还有这般面孔。
我把话头重新绕回去,轻声道:「你该得的补偿,鲤鱼洲都会给你,但唯有一条。」
我话还没说完,晚尔尔就笑眯眯地接了上来,她道:「我知晓的,我不会和外头讲我遭遇了什么的。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我都能谅解,就当是我害大师兄差点成了傀儡的报应吧。」
她十分坦荡,因着不在扶陵宗的缘故,仍然是一身黄裙,徒增明媚。这年的晚尔尔,也不过十六七,如我一般爱慕剑道而欢喜上谢如寂,我又怎么能把前世的纠葛缘故都堆到她身上呢?
我心头一桩恨意,突然就放下了,我道:「好。」
晚尔尔笑道:「毕竟你也是我的师姐,不然换作别人,我才没这么大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