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只不过她不久之后就走了。”
“那您想过她吗?”
“我很想念她。”威廉对乌尔多尔这个野心勃勃的孩子充满怀念。他感激她对家族的付出,也感激她对人类的付出——即使后者并不是她想要做的,“宝琪,人就是这样。”
威廉意有所指:“人类的世界是一张巨大的处处都是绳结的渔网。遇见这个事情,他们会打一个结,遇见那个事情也一样,最后无数绳结综合交错,就变成他们的人生。当你想看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仅要去看某一个结,更要把整张网捧到面前,一件一件地去数他们的往事。”
“塑造过去,审判罪行。”
“听上去像是给人罗织罪名。”
“人本来就是有罪的。”
宝琪和他一起坐上车。车缓慢驶出高塔,在云层中晃晃悠悠。威廉耐心地观察宝琪是否有不适症状,并且递给她一杯水。
“谢谢。”宝琪喝掉杯子里的水,看着不断上升的景色,赞叹道:“我本来以为刚才已经够高了。”
“那只是最基础的地方,相当于这里的‘地基’。再往下,就是工人的住所了。”威廉看向宝琪,“这里所有工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你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很忙。”
“我知道,我今天就听到有个工人没在预定时间到雇主家,你们通报他了。”宝琪说。
“学会协调时间也是工人应该学习的一门学问。”
“那我应该学会什么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外公?”
威廉一时没有说话,他在看窗户外面。
宝琪转过头,那里什么也没有。
“外公?”
“你不需要学会那些工人的东西。”威廉收回视线,他垂下眼睛,试图掩盖那双微亮的电子眼——他早就做过改造——“在一切发生之前,宝琪,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是谁?”
宝琪一愣,很快,它就皱起眉毛说道:“我是宝琪呀。”
“不,我不是在问你的名字。孩子,我需要你认识到‘你’在这里应该是什么。”威廉举例:“假如在半夜,你被人从床上拖起来,塞进一个复制机。结果制造出一个复制品——另一个沉睡的你被放回床上。那么,哪个才是‘你’?”
“当然是被拖走的那个人是‘我’呀。”宝琪说,“我又没有改变过。”
“好的,那么这样来看,对于那个躺在床上的复制品来说,她也是‘你’。”威廉说,“在她的意识里,她也没有改变过。”
“这个世界上就有了两个‘你’。”
乌尔多尔也说过相似的话题。宝琪嘟囔一声:“这种事应该交给哲学家。”
“哲学家也没有定论。”
“那就没有办法啦,外公。”宝琪笑了一下,“如果您真的想要在这个事情上辩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的话——好吧,既然这两个人都是‘我’——一样的行为能力,一样的思考方式。那么,既然能够裂变,那么也能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