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脐带挽成一条绳子,在子宫里就拴在乌尔多尔的脖子上。直到乌尔多尔出生,脐带断裂,那条绳子还在跟着她,牵着她,像指引家畜一样控制她。
宝琪没有这条脐带,它是不受控制的。
机器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副画那里——画上有一条河、一只狗、一辆马车、一对母女;哦,还有好多个太阳,一颗黑色的树和树上一样黑色的乌鸦。
它画得太满了,以至于毫无美感。
威廉也在看那幅画。他已经忘记这幅画是什么时候被买到家里的,只记得战争结束之后,清点财产时,卡特拉尔军工报给他的财产单上有这个东西。
它看上去很蠢,威廉心想,跟加布艾尔一样。
加布艾尔——乌尔多尔——宝琪,感谢安东尼奥吧,至少因为他,宝琪才不用叫那种海岛农民才会用的蠢名字。尽管威廉觉得“宝琪”这个名字也足够蠢——像一条小狗。
他还是比较喜欢普罗菲先生所代表的威利集团给各个机器的命名。如果普罗菲还在,如果他愿意给伊便尼机器取名,那么宝琪会叫什么呢?
审判日的“Gabriel”?
过了好一会,加布艾尔才从厨房里走出来。这时候,那一点难堪也从她的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满意地调动新腿部,轻盈地走到宝琪跟前。
她看上去还算年轻,布满皱纹的唇部柔软地贴在宝琪的额头上。与此同时,她身上那股动人的、无言的香气也紧贴机器的皮肤。
加布艾尔在亲吻宝琪的同时仍在用那双温顺漂亮的眼睛盯着威廉,好像在暗示他自己从未老去。这种充满引诱意味的女人的丰满身体是宝琪从未感受到的,她在离开加布艾尔的怀抱之后,就感兴趣盯着这对夫妇,直到威廉打破这对于他来说不合时宜的场景。
“这是宝琪,加布艾尔。”他说。
“我知道。”加布艾尔夫人温柔地说。这时候,她的视线落在宝琪身上,看着它,仿佛看见什么亮闪闪的珠宝,“我会照顾好她。”
威廉瞥她一眼,“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带着乌尔多尔的女儿过来看你一眼,她的日常生活将由卡特拉尔军工负责。”
加布艾尔的脸变得僵硬,“什么叫做‘看我一眼’?”她语气尖利地说,“乌尔多尔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但是,当威廉同样沉下脸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又变得软弱。她看向宝琪,表情脆弱:“好吧,好孩子,你会来看我吗?”
宝琪去看威廉。威廉说:“她随时可以见你。”
加布艾尔垂下头,像脖颈那里有根线在吊着她,整个人晃晃悠悠的。
“晚餐还在烤炉里,”她看一眼宝琪,语气中带着恳求,“留下来和我吃一餐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