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棠忍不住佯怒敲了他一下,啐道:“你个假和尚!”
虽然这么说着,心下还是满心期待。出家人不打诳语,了然若拍胸脯保证好吃,那口味绝不是盖的。
萧笙没说话,自从亲眼见过活人被凌迟,他是不吃肉的,浮屠宫的人都知道少主的喜恶。只是这趟出来兵荒马乱,那两天更是饿得他吐黄疸,有什么吃什么,再顾不上矫情,这会缓过来才挑三拣四,未免太矫情。
不多时,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就端了上来。里面的板栗煮得酥软香糯,是另一番人间美味。
海棠大快朵颐,直呼好吃。这和尚藏的绝活太多,令她应接不暇。
萧笙看着那亮晶晶的肥肉,喉头泛起一阵恶心,磨磨唧唧夹起一颗板栗吃下去了。
“阿笙,不尝尝肉么?”了然见他一连吃了四五颗板栗,一脸希冀的追问。
海棠早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幸灾乐祸道:“他不吃最好,我全吃了!”
了然闻言,脸上的光彩淡了一分。
眼看海棠就要把那一大盘菜都拖到自己下巴底下,萧笙不知哪来的决心,筷子一点,从另一头扣住了碗,决然道:“谁说我不吃。”说罢,他故作轻松的夹起一块滴着油的红烧肉,视死如归往嘴里塞。较劲一般,嚼得咯吱作响,满嘴油光。
吃完这顿饭,萧笙就不好了。了然和海棠回房休息,他总算逮着机会,找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墙根,这才放松下来,俯身开始吐。
吞下去的东西又从食道返上来,肉类肥美的触感再次划过他的喉咙,令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呕吐带来的刺激催生了萧笙的眼泪。他想到那个宫人血肉模糊的躯干和四肢,外露的白骨和腑脏,惨绝人寰的哀嚎……吐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他白得发青的手指抠在土墙上,脏了指甲。
一方白色的帕子递到他面前。萧笙下意识接过,下一秒便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背。无论是毫无防备的空门,还是背上虬结的鞭伤,都注定萧公子的背是旁人碰不得的。此时他浑身紧绷,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可一把抓空,那里什么也没有。
大手自他颈椎开始,缓缓滑到腰椎,一下又一下捋着他瘦得骨节分明的脊柱。了然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不爱吃就说啊,我给你做别的,干嘛委屈自己。”
夏天的薄衣根本挡不住了然手上的温度,萧笙比常人体温低,只觉得和尚的手和熨斗一样,抚过的地方尽是惬意。
萧笙拿帕子揩了揩嘴,直起身来,淡然道:“没事,不用麻烦。”
“不麻烦,”了然的手还搁在他背上,关切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萧笙答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从来没人关心过,关于他的一切从出生那日就安排好了。
了然见他答不上来,也不逼他。直接将吐得头晕脑胀的萧公子带到了厨房。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厨房里空无一人,了然将萧笙安顿在简陋的小桌前做好,便自顾自系上了围裙。
原来他嘴里的的“下次”,就是马上。
萧笙满嘴的胆汁味,每个角落都是苦的,连声道:“不用不用,我歇一晚上就好了。”
了然却不理他,生火起锅,只道:“我娘说了,不管是生气还是生病,都不能饿着肚子睡觉。”
萧笙拗不过他。小桌挨着灶台,烹饪的热度同时温暖了他,了然在灶台上颠勺,忙得满头大汗;他却享受得很,浑身暖烘烘的,如泡在热水里一样舒服。
了然给他做了一碗粥。白粥上堆砌了虾米、鱼片、蘑菇、紫菜、萝卜干等食材,佐以葱花姜丝,一碗粥竟五彩斑斓,做出了满汉全席的格调。了然将勺子伸进去一搅,化作一滩鲜美的混沌,邀功道:“砂锅粥,养胃的。我猜你这会也吃不下别的。”
萧笙埋头吃了一口,果然香!
他再抬头看一眼了然,那和尚眼睛亮晶晶的,正眼巴巴等他一句好评。他无奈感叹了一句:“你会的还真多……”
不像我,只会杀人。
了然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看着他喝粥,傻笑道:“也不多啦,就这几样。你要是喜欢,我常给你做。”
萧笙在他的梨涡里失了神,勺子掉进粥里。他一愣神,戾气与错愕相伴相生,那瞬间几乎想掐着了然的脖子质问:“你是不是傻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长酒窝?为什么……乱我心神?”
他还什么都没问出口,了然已经探身过来,用筷子帮他把勺子捞出,又取了一把干净的塞到他手里,哄道:“你接着吃。”
萧公子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会想哭一会想杀人,转眼又心如止水老实吃饭。
楼上客房,海棠正腆着浑圆的小肚子,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父母过世后,她已经再也没尝过这样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好吃的不重样,细瘦的胳膊也沾上了肉。若不是少了娘亲拿着棒槌逼迫她绣花,她几乎要将时空搞混,以为自己还是阮府的小姐。
忽然间,变故横生!
客房的窗户被人从外面大力破开,三个人相继贯入,挤得这间小屋压抑得紧。居中的正是荣瑟,!
海棠鲤鱼打挺站起来,还未跑出去两步,脖子便被荣瑟掐住!荣瑟人高马大,身长九尺有余,单臂将少女提溜起来,任她双脚离地。剧痛自海棠脖颈处冲向脑门,她涨红了脸,无助的蹬腿。
“果然是你。”荣瑟阴鸷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连日来灼心的企盼终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