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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月上中天。
云出岫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副热热闹闹的夜市情景,无数小贩挑着担子来到空地放下,大声叫卖,互相攀比,挂在扁担上的风灯晕开一道璀璨的光河——如果此地不是漆黑的森林,四周也根本没有一个客人的话,倒是十分引人入胜。
云出岫却不管这些,高高兴兴的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摊子凑过去,挑选起自己喜欢的点心来。云无心将萧东楼躺着的软榻往门口推了推,挨个接过小贩们递过的食碗,拿着勺子喂到师父口中。
这些吃食都做得很小巧,很精美,盛放的容器更是精致非凡——要么用金子打造,要么镶嵌了各式各样名贵的宝石。萧东楼只略尝了一口,小贩却笑得好似一生的心愿已经实现了一番,朝他拱了拱手,随后足尖一点,骤然消失在原地,把自己带来的摊子留在了原地。
那根粗长的扁担迎着月光,流转出一层暗淡的金光来,竟然也是纯金打造!
原来这些做小贩打扮,好似乡野小民的一般的人们,俱是武功不凡的武林人士!
他们不约而同,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只为了献上这么一份吃食盒和黄金,就好像佃户经过一年的辛苦以后,要为主人家献上一份最好的收成一般,只要得到主人家一个心满意足的眼神,就足够了。
“师父,来吃这个!”云出岫端着一只青玉小碗,穿花蝴蝶一般从光河尽头飞了回来,一勺子塞到萧东楼口中。后者舌头一搭,就知道这是碗羹里加了不少名贵的药材,不由笑道:“你年纪还小,少吃些补品,小心流鼻血。”
“人家本来也不是孝敬我的,再吃一口呗。”云出岫哄着他又尝了一口,把只剩个羹底的玉碗扔给云无心,又跳下了车。
此时站在马车旁奉上吃食的是一位佝偻着背的白发婆婆,见此情形,不由咧开嘴,笑出两三颗漆黑的牙齿:“一年不见,小少爷还是那么活泼啊。”
“让你见笑了,他就是没个定性,这么大了还是个小孩模样。”萧东楼嘴上虽然谦逊,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倒是也随即反省了一下:“我以前常听别人说,家长总是难免偏爱幼子,原本以为,我能不同于俗流,谁知道,我到底只是个俗人。”
白发婆婆笑道:“若说您是个俗人,只怕这世上,竟没有不俗的人了,不过有时候,做个俗人,又有什么不好呢?何况小少爷活泼聪慧,我等都没有不喜欢他的啊。”
萧东楼咳嗽了两声:“……说的也是。只是可怜了我家无心,性子太好,不知道在师弟手上吃了多少亏。”
云无心笑了起来:“师父说哪里话,师弟比我年幼,原本就该我照顾他的。”
萧东楼叹气道:“到底还是你沉稳……”他的目光扫过云无心温润的眉眼,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但有时候,你倒也不必思量太多,天塌下来,也自有我挡在你前头呢。”
云无心的动作微微一滞,片刻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声对师父道:“回去以后,师父听我说一个故事吧,虽然可能有些离奇,但……的确是真的。”
“好啊。”萧东楼朝他眨了眨眼睛,欣然答道。“也叫你师弟尝尝,咱们说悄悄话,不告诉他的滋味。”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春风似的微笑,叫云无心看得心底发热——早知道这样的回答能让师父这样高兴,他就应该早些把事情说出来啊!他也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随手接过另一碗递到手边的吃食。
然后,仅仅是在片刻以后,他便看到萧东楼嘴角的笑容如同冰雪般消融了下去。他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的身侧,那种复杂的、意外的、难以形容的神色,云无心还是第一次在万事成竹在胸的师父脸上见到。
他豁然转过身,下意识的挡在了师父身前,随即对上了一双满是怀念的眼睛——
一位红衣公子站在他的身侧,手里握着一把大红的雨伞。他并不是今晚预订的客人,尽管感觉对方并没有恶意,云无心仍是立刻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你是谁?!”
“这话未免问得有些愚蠢。”对方淡淡的回答。“——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小儿子吃大儿子(???)醋引发的一系列血案。
第8章
“所以,因为这件事,你离家出走了?”朱停发出疑惑的询问。
他上下打量了云出岫一番,再次感叹她果然是一位千金小姐,大约还是家里还得宠的千金小姐。因为失踪多年的大师兄回家而离家出走,夸她想得出这样的理由。
云出岫当然看得出他的意思,不由愤愤的拍了拍桌子,低声说道:“在此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大师兄一面好吗!这么多年来,师父身边根本只有我和师兄……他突然回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仗着他是大师兄,整天挑我的毛病,师父居然什么都没说,连师兄都来劝我,说他当年离开可能是有苦衷的,师父大约也一直思念着他……可他有什么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想让我受气,没门!”
所以云无心前脚刚从他房间离开,云出岫后脚就收拾了行礼,带着窈窈和李自奚快马加鞭离开了深谷,还顺手把他身上的雪凤冰王笛给摸走了——并且他看着笛子生师兄气的时候一个用力,又把笛子捏做了两半!
孽缘,这就是他和这只笛子的孽缘啊!
再然后,离开深谷后不久,他便又一次遇到了那片奇诡的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