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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呀,你都已经在我这儿唉声叹气一上午了。”云雀边打算盘边在账本上勾画,瞧了姜萤萤一眼,“人闲烦事多,夫人这般得空,不如在坊里织几段布。”这鲛纱坊,是在姜萤萤的授意下开起来的,在景州制好的衣裳,拉到京城去贩卖,这条产业链红红火火,几年的时间规模扩大了数倍,如今,这坊里雇佣着几百名身体残疾的妇女,日日机杼声响不绝。
云雀是这儿的一把手,人称“云老板”,真正的老板姜萤萤,则被尊称“那位夫人”。姜夫人趴在桌上,一个劲儿摇头,自己也觉得矛盾,她既想念殷恪,想立即见到他,又不想就这样抛弃原则,一步步走进殷恪铸好的笼子里,做一只听话的雀儿。
他用了许多招数来让她听话,而她即便一时被唬住,过段时日,叛逆的心总会蠢蠢欲动,现在就在想殷恪用淋雨这招苦肉计让她内疚,坏透了。还有此前在外祖父的书院,他设计在欢好时,让她撞破劭儿对她的念想,让她恶心了好些时日,现在想想,他不喜她和劭儿亲密,大可以好好向她解释,非要用那等激进且恶心的方式,让她和劭儿生出再也无法弥补的嫌隙,当真可恶。
桩桩件件,当时不察,过后想来全是算计,姜萤萤讨厌他的八百个心眼子,更厌恶他把心眼用在她身上。
大约是年少时的历史遗留,即便是在最为坦诚和亲密的时候,她和殷恪,也无时无刻不处在博弈和较量之中。真应了二哥说的那句话,本质上同样好强的两个人,谁压谁一头,谁落了下风,都不服气。
正发呆,小厮进入院中道,有人求见姜夫人,留下一块玉佩。
是二哥的玉佩,姜萤萤立即起身,问那人去了那儿。
她去到口信中的客栈,许久未见的二哥姜逸将她引进房中,床上昏迷的人,是殷恪的二叔,殷冶。姜逸说他在黄t河流域游历,听说河边冲上来一个死人,前去凑热闹,竟然是殷二叔,他探知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决定带他去求医。
“刚启程,便听几个江湖朋友说,殷二爷被追杀,掉进河里失踪,此事只有京城的一些人知道。我怕事有蹊跷,殷二叔又晕着,便决定带他来景州找你。”
姜萤萤请了相熟的大夫过来,大夫看了后说道:“这位爷应当是中了软筋散,万幸他武功高强,在中毒时自发运功把真气封印在丹田,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泡在水中多日,仍然留着一条命。我现在帮他解封了真气,他就能醒了。”
姜萤萤花重金从朱宣手里买下一颗“还魂丹”,给殷冶服下,几日后他慢慢好转,又过了几日,记忆才逐渐恢复。他说出自己受伤的真相,二皇子和云若菱夫妇给帝王下毒,他找到证据却被追杀。姜萤萤和姜逸在场,都很是震惊,尤其是姜逸,面色铁青,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殷冶还在将养,姜萤萤刚写了信告知殷恪此事,姜逸却不见了,不辞而别。她没放在心上,二哥这人向来是只自由的野鹤,随便飞到哪儿,无拘无束惯了。
又过了大约半个月,殷恪的回信还没收到,倭寇进犯了。
景州沿海一带,有倭寇大肆烧杀掳掠,骚扰平民,砍杀官兵,沿海县城官兵薄弱,竟让倭寇短短数日内,一路攻入景州腹地。知州凌渡召集各郡太守和总兵,以及各大世家一道商议对策,一面去信盛京求援,一面调动全部兵力御敌。
景州危难,盛京城同样一片死气,陛下的怪病又发了。年前陛下突发恶疾,昏迷了一个月,后来北沧巫师施展巫术让他清醒,自那时起,陛下便时时感到头痛耳鸣,食不下咽,每日处理朝事,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太后娘娘道:“阿弥陀佛,皇帝平安活着,已经是上天庇佑,朝廷之事多交给勤儿和勐儿吧。”
那日是倭寇进犯的消息传到盛京,皇帝看到折子,怒而吐血,当即又昏迷过去。二皇子等人立即找了巫师浑萨生进宫,再次替皇帝作法,这次皇帝只有意识清醒,眼珠子能动,手指能转而已。
“父皇,倭寇欺人太甚!儿臣恳请父皇立即下令,派周将军带兵增援,不打不可扬我大梁国威!”皇帝的寝室内,帘影重重,苦药的气味弥漫,唯有二皇子跪在榻前,声声陈情。
“打,打!”皇帝从喉咙发出嘶哑的气声。
二皇子党人拿到兵权的同时,殷恪写给姜萤萤,叫她立即把二叔带回京城的书信还没有回音,他此时焦头烂额,面对大皇子。大皇子司马勤曾经镇守西州十年,听说倭寇进犯,立即放下正在推进的田税改革事项,从幽州回到京城,连夜进宫跪在皇帝榻前,请求亲自出战,打退倭寇。
皇帝因此把大皇子司马勤封为副将,协助主将周竟耽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赶赴景州,力战倭寇。
旁人不知殷恪做过多少无用的劝说,为君者,应当稳坐帐中挥斥方遒,不宜亲自上阵杀敌。深夜皇子府烛火幽幽,他向大皇子躬身下拜,再三谏言,“如今殿下并非孑然一身,殿下是改革的关键,肩负着众多百姓和寒门官员的希望,还望殿下慎重行事。”
大皇子却有一腔赤胆忠心,望向南方,浓眉紧锁,“国难当头,即便我不是受万民供养的皇子,只是堂堂七尺男儿,也渴望亲自上阵,挂帅杀敌。殷恪,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若我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百姓嚎哭,而无任何作为,我,便不再是我,即便他日有机会登上皇位,我也无颜去做那天下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