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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爱殷恪,无数次在心底叩问,她哪儿比不上姜萤萤,为何殷恪的眼里只有姜萤萤一个人。为何命运让她早早失去父母,颠沛流离,侥幸被殷收为义女,却耽于殷恪,此生爱而不得,困于奢念。
为何姜萤萤毫不费力,便拥有她奢望的一切。
终归只能埋怨天道不公,生来薄命,如此,她偏要爬上万人之巅,让殷恪那双目无下尘的眼睛里,永远有她。
从卧室到殷府大门,不长的一段路,云若菱扮演喜哭的新妇,垂着温婉的眉眼,聆听兄长教诲。
“哥哥,走出这道门,我会永远记得,我是殷家的女儿,殷家对我,有莫大恩情,此生难报。”没有人会指责出嫁的新娘子哀伤哭泣。
“我自是期盼如此,但是,即便你生了异心,我也不惧。”
竟是如此无情,拒绝给予她一丝温情的回忆,冷漠且张狂,向她宣告,即便她费尽心思做了皇子妃,还是不配成为他的敌人。云若菱透过朦胧的泪眼再次看他的脸,将他这副冷心冷情的模样深深记住。
下轿之前,云若菱的眼泪风干,对镜自照,补上妆面,如今殷恪与蒋家的关系闹僵,二皇子对她这位出身殷家的夫人心生不满,下了喜轿,她就要想尽办法修复夫君的信任,没空悲伤。
婚宴开始后不久,殷恪便借故从宴席退下,没人敢拦他。他已经安排好盛京的一切事务,直到年后,有很长一段空闲的时间陪姜萤萤游玩。
在殷府大门前看见姜逸,准确来说,准确来说,他醉倒在姜殷两府连通的巷角处,见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摇摇晃晃站起来。
得知他要去昇州找姜萤萤,姜逸几乎惊掉下巴。
在他看来,殷恪是吃饭都要吐哺面客的大忙人,如今正t是多事之秋,竟然扔下满身事务,去找萤萤。
他邀他同去,姜逸没怎么思索就答应了,出去游玩也好,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
殷恪和他并行骑马,问:“什么伤心之地?”
姜逸摇头,“我的心事琐碎无聊,比不上你,把天下万民,宇宙乾坤,都装进心里,大概理解不了我这般俗人。”
殷恪大概了解他的烦恼,但他帮不上忙,因此不做无谓的介入,姜逸说的不错,对他而言,要烦恼的事情很多,除却朝廷事,大部分都牵系在姜萤萤身上。他总在想,姜萤萤会如她所承诺的那样,每天想念他吗?从侍卫的回禀看来,大约没有,她一个人自在开心的很。
他又如同年少时一样,钻牛角尖,若是这世上说谎的人都能受到惩罚就好了,但他不舍得让她受罚,只能效仿佛前跪拜的许多妇人,请上天保佑,让爱人用不变心,永远爱他,只爱他。
走到渭河之南,姜逸在奔流的河水里洗了把脸,对殷恪说他不再走了,“听说并州之地流民滋事,山匪肆虐,我从前的梦想,除恶扶弱,济世救民,如今并不曾忘,殷大人,就此别过。”
殷恪到来的那日,姜萤萤并不知晓,恰逢书斋刊印版物的日子,她去帮忙。
黄昏,工作收尾,学子们把新鲜出炉的画报整理成几份,明日送到山下各处派发。她看那桶剩了不多的油墨,生出坏心眼,提起来到凌渡身后,将墨桶倒扣在他头上。
凌渡呆愣在原地,许久才揭开墨桶,狼狈至极,见是姜萤萤,只能边用袖子擦头上墨迹,边无奈一笑。
“姜娘子,好样的!”这些学生既害怕凌渡的名声,又在心里看不起他从前的贪墨行径,见到这一幕纷纷拍手叫好,也是平日里在山上太无聊了,一丁点小事都能开心许久,不知从谁开始,竟然相互泼洒手边的油墨,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姜萤萤没架子,爱玩爱闹,年纪又和他们差不多,面对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们甚至不好意思叫夫人。不知是挥着墨笔摔来几点墨汁,竟落在她的脸上,众人皆屏息,姜萤萤只是大笑,挽起袖子加入混战。
殷恪被孟怀礼亲自迎接上山,远远听见一串银铃似的笑声,走近了,只见姜萤萤一个女子混在男孩儿堆里疯玩,满脸的墨痕,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不知谁先发现了殷恪,安静逐渐蔓延,等姜萤萤回过神来,周遭已经是死一般寂静。
学生们突然想起,这位被他们追着捉弄的姜小娘子,已经嫁为人妇,夫君正是面前这位,权倾朝野的殷大人。想到殷恪的种种手段,他们不由脊背发凉,膝盖一软便要跪下。
殷恪看不出愠怒,淡然笑着,倒是孟怀礼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萤萤,愣着做什么,快些来迎接你的夫君。”
此情此景,唯一高兴的只有姜萤萤,她提着裙摆越过众人跑到殷恪面前,险险止住脚步,没有直接撞进人怀里。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说三个月吗?”
她的脸上全是黑印子,掩不住俏丽的容颜,一双眼睛尤其明亮,乌黑的瞳孔倒映他的身影。脸颊似乎长了些肉,殷恪忍住想要掐她脸的冲动,展臂将人抱住。
他说:“想念夫人至深,所以提前来了。”
众人倒吸凉气。
不仅为他们这当众肆意亲近,殷恪穿了一袭比雪还白的锦袍,姜萤萤身上沾着一片片的墨汁,瞬间将他的衣衫污染得不成样子。殷大人,这看上去就是洁癖比命还重的人,竟然毫不嫌弃,横抱起姜夫人,大大方方对众人告辞,转身离去。
姜萤萤埋头在殷恪怀里,悄悄蜷缩脚尖,将掉了一只鞋剩下脏兮兮的袜子藏在裙裾下。敏锐地感觉到这人肯定生气了,他往往心底越生气,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回到房间指不定会怎么折磨她。